“堂兄……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做,”他的声音很轻地顿了一下,“……给脸不要脸?”
李琅琊给这句市井粗话惊得猛一抬头,正巧对上了李亨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年轻君王双眼眼底沉淀着无比厚重的情绪,李琅琊给这么一逼,下意识地有些想转过头去,可是硬生生忍住了。
“陛下此话何意,臣不解。”
李亨突然抽身走开,踏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转身登上台阶,走了两步却又重新走下来。李琅琊冷眼望着,从李亨的动作他知道,其实皇帝心中必然也十分心神不宁。李亨来回走了两下,突然转了目光斜斜地望着李琅琊。
“你真的要朕说?”
“臣洗耳恭听圣上教诲。”
“好,朕就告诉你。让你,不,让那皇甫端华在你心目中死也死个明白。”皇帝咬着牙低声道,“真是所谓不识好歹……你以为朕愿意昭告天下说皇甫端华病死?!“李亨说着说着声音就陡然拔高了,“要不是,要不是为了……你,朕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委曲求全!要不是为了你……”他说道一半,用手撑住桌案,闭上了嘴。李琅琊被那句“要不是为了你”给刺了一下,立刻睁大眼睛去看皇帝的脸。李亨垂着头,脸色煞白地半合着眼睛一动不动。
“陛下您——”
“呵呵!”李亨抬起头来冷笑了一声,“不懂朕的意思?朕的意思是,他皇甫端华在鄂州勾结江湖人士想要逃跑,被当场杀死!要不是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朕早就告知天下,说皇甫端华不思悔改死有余辜!”
看着李琅琊一下子变得惨白的脸,一种病态的快感涌上年轻帝王的心头,他喘着气,笑着。
“爱卿不信么?不信就去刑部问问罢……”
李琅琊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府中下人诧异地看见他慢慢地走进来,一张俊脸上分明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可是熟悉他如小鸳,一看之下就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那种平静太让人害怕了,几乎是一潭完完全全的死水。也许是在早春的寒风中骑马走了太久,李琅琊颧骨上晕着浅浅的红色,这红色和他的脸颊上惨白若死的颜色一对比,更是叫人看不下去。那抿成薄薄的一条线的双唇,也因为寒风和干燥而显着嫣红的颜色。他这副模样让人一看之下更加不安。小鸳本来试探性地想上去搭一个话茬,可是看了看李琅琊的神色,还是转身带着惶恐急急忙忙地去找颜月筝。
李琅琊在长廊上一面走着,一面从容不迫地撩起长长的官袍下摆,将它卷起来掖在腰间。颜月筝正巧从房中出来,身后跟着小鸳,一看见李琅琊这副样子,就吓得站住了,只是拿帕子掩着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种不合礼节的行为,从来都不会出现在李琅琊身上。无论是三九三伏,无论是什么情况,他都不会如此。这种不拘小节的举动,从来都是赵仪然才会偶尔为之,可如今出现在李琅琊身上,这是什么意思?
他走过妻子身边,冲她笑了笑,然后一径往书房去了。颜月筝吓得赶紧跟上去。不知是否是不曾看见,总之李琅琊也不阻止她,自己大力推开了门,发出呯的一声响。颜月筝身子被吓得颤了颤,不过她咬了牙,还是跟进去了。李琅琊就站在那长长的书案前,那檀木的书案上本来堆满了高高的卷宗和其他东西,总之是一切和朝廷事务有关的东西——李琅琊伸出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卷宗看了看,然后转身看了看地面,一抬手就将那卷宗扔在书房中的空地上。那卷宗正好被扔在才跟进来的颜月筝脚下,颜月筝短促地低呼了一声,一下就站住了。李琅琊似乎没看到她进来,给这么一叫才瞧见她。他皱了皱眉,很快露出习惯性的温柔笑容。
“月筝你跟进来做什么?我要收拾东西,当心灰尘呛了你。”
“夫君你……”颜月筝有些惶惑地看着他,“收拾东西尽可要下人来做……你何必……”
“这些不行。”李琅琊双手正抱着一叠卷宗,将它们重重地摞到空地上,“有些东西我还得留着,下人们哪里分得清。”他一面神色自若地说话,手上动作也不停。满屋子充斥着他翻动纸张的哗哗响声。那些响声杂乱无章又粗暴不堪,颜月筝心里忐忑,有些难以忍受地偏过头去。
“小鸳她不是对这些了若指掌……”
“夫人说得没错,这些小鸳就可以带人来做——”
李琅琊将手上厚重的一摞放到地上,整个人也跟着蹲下去,他一只手按在凌乱的卷宗和书堆上,抬起头来看着小鸳。
“小鸳,这你可不行,有些东西是公务,你不能看。”
“我——”
“带夫人出去。”李琅琊用手扇着扬起的灰尘,咳嗽了两声,“快点,这里灰尘太大。”
小鸳是看眼色行事多年的,立刻乖巧地扶着颜月筝往外头走去。颜月筝似乎想挣脱开,可是小鸳却不放手,半拖半挟地将颜月筝搀了出去。李琅琊站在凌乱的书房中间,夕阳的余晖从后面的窗子照射进来,几束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无数细小的五彩尘埃。他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根根浓黑的睫毛遮住了下眼睑,细小的尘埃在他脸颊周围飞舞不止。
他睁开了双眼,望着满屋子凌乱不堪的书籍卷宗,低声地笑了笑。伸手去拿书架上的一摞书,手伸到一半却又收回来,他挽起了官袍的袖子,不是小心翼翼地挽,而是近乎粗暴地,好像那不是当朝一品大员的官袍而是件破衣烂衫。他粗暴地将衣袖卷起来,一直推到手肘上面,然后才去拿那些卷宗。厚厚的纸张被他暴躁地扯下书架,胡乱地翻着,然后又重重地扔在地上。纸张哗啦啦的声音和被粗暴扯裂的脆响充斥了屋子,连外头的廊子上都能听见。李琅琊可不管这些,他就这么翻着,扔着,那些堆在地上的废纸挡住了他的路,统统都被他不耐烦地一脚踢开。高高的书架上有些长久不用的卷宗、折子的初拟,还有更多关于公事的东西,都积了厚厚的灰尘,却统统被他毫不留情地拿下来摔在地上。那些旧日的怪谈抄本,还有那些自从他当了官之后就束之高阁的书籍,都被他堆在了那檀木的桌案上。
灰尘四下狂舞,那些尘埃落进了眼睛里,呛得他差点咳出了眼泪,却不能阻止他的动作。白皙的脸孔沾满了灰尘,官袍卷起的袖口处被书架的一角勾住,他不耐烦地用力去扯,连带着将那官袍都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赵仪然气喘吁吁地从刑部赶来的时候就看见颜月筝带着小鸳,两个女人带着怯意立在书房门口,书房里传出纸张撕裂的声音和重物落地的声音。赵仪然心里焦急,却不解其意,他询问地看向颜月筝,颜月筝露出无奈又害怕的神色。赵仪然走上前去,用力推开了门。那门只开得一半就被地上的东西挡住了。赵仪然勉力挤进门里,一下就瞠目结舌了。
李琅琊半蹲半跪在地上,白皙的脸孔上沾了黑色的污迹,官袍袖口被他捋到了上臂,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臂——那手臂上也有着黑色的灰印子,官袍下摆也掖在腰间。他被灰尘呛得咳嗽着,却正快速地翻着卷宗,又更快地一本本丢开,满身的灰尘简直惨不忍睹。
“你——你——你做什么?”
李琅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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