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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里根时代19811989年（第1页）

除了当总统期间处理中东问题以外，这些年来，我一直密切注意中东事态发展，而且多次访问中东，同政治领导人、学界人士和普通公民进行会谈。我和罗莎琳成立了卡特中心这个组织，专门探讨我们认为对美国和其他国家具有重要性的问题，而上述活动属于卡特中心活动的一部分。卡特中心目前在56个国家执行项目，其中非洲占35个项目，内容包括卫生、农业、加强民主及促进和平。

圣地的情况出现惊人的变化。我离开白宫不到几个月，以色列就空袭伊拉克，摧毁其核反应堆，并宣布“兼并”戈兰高地，在西岸和加沙建立定居点的工作逐步升级。所有这些行为引起阿拉伯世界广泛的谴责，而以色列人自己对于这种激进政策是否明智的看法也分歧很大。

以色列1982年侵略黎巴嫩，巴解组织及其领导人被迫离开该国。其后10年，巴解组织成员分散在许多阿拉伯国家，但他们继续在世界各地建立外交联系，仍然是巴勒斯坦人民自决的唯一政治象征。

虽然美国没有作出努力来促进全面和平协定的签订，但里根总统打算就中东政策发表明确声明，电请我同总统幕僚一起拟稿。里根的声明包括了对执行《戴维营协定》的全面支持，我很高兴能够协助拟写声明中的以下部分：

我国的方针完全基于这样的原则：应当通过谈判解决阿拉伯—以色列冲突，包括以领土换取和平。联合国安理会第242号决议包含了领土换取和平的内容，其全文内容已并入《戴维营协定》。联合国安理会第242号决议作为美国中东和平努力的基石仍然完全有效。

美国的立场是联合国安理会第242号决议的撤离规定适用于所有前方，包括西岸和加沙——以换取和平。

里根总统明白只有以色列同邻国达成持久和平，中东才能够稳定；如果以色列不撤离所占领土，把它变为殖民地，它同邻国是不可能有持久和平的。

卡特中心的工作小组一直不断监测中东事态的发展，促使各方关注停滞不前的和平进程。当时美国内外发生了两件大事，美国在主观和客观上很难持续地为大力推动中东和平努力。1986年，以色列做中间人，协助美国以武器交换人质一事被披露：伊朗说服黎巴嫩武装分子释放美国人质，作为交换条件，美国向伊朗出售武器，所得收入暗中用于支持尼加拉瓜反政府武装。1987年冬，利库德联盟所占领土移民政策进一步激化犹太人同阿拉伯人的对抗，反抗者屡受迫害，以致民间爆发有组织的

暴力抵抗，称为起义。巴勒斯坦年轻人持续自主的激烈行为完全出乎以色列人和巴解组织的意料。

我早些时候以州长身份、70年代后期以总统身份访问过以色列，这次重访我体验到情况和态度都发生了变化。1983年春，我和罗莎琳抵达耶路撒冷后，直驱亚迪·瓦谢姆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这是我们第三次参观这个纪念馆，发言者就戴维营谈判促成以埃和平向我表示感谢。我旋即乘车前往以色列议会大楼贝京总理办公室。

身为普通公民，我估计同以色列领导人，尤其是同贝京总理的个人关系将不一样。以色列虽然和美国有许多共同的信念和相同的政治目标，但贝京和我在谈判桌上常有执拗。我们对《戴维营协定》的解释和以色列最近入侵黎巴嫩有过激烈的争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令人遗憾的是，这些争论导致两人间的不和。

现在我们又有机会对谈，以个人习惯，我喜欢提比较有争议性的问题，坦率地表达意见。贝京遵照和约要求，完成了撤军和拆除在埃及西奈的定居点，我首先就此向他祝贺。接着我再解释为什么我们认为他没有履行和谈时所作的承诺，即：在西岸停建定居点并且撤出以色列军队。贝京听着但一直不看我。我告诉贝京，他不肯给予居住在被占领土的巴勒斯坦人一点儿自主和独立，令我感到失望，我敦促他向埃及和约旦明确表示以色列会履行联合国安理会第242号决议的基本要求-这正是我们对美以两国人民所作的郑重承诺。

讲到这儿我稍作停顿，估计他会像平常那样极力为以色列政策辩护。出乎我的意料，他只敷衍地答了几句，然后清楚表示会谈到此结束。我不知道究竟是我讲的话比以前更令他恼火还是他想留待接见美国现职官员时再作辩解，抑或他有其他急务，非常可能这三者都有。

我们在议会大楼低层布置简单的小房间内交谈，贝京态度漠然，反应冷淡，真有点白费唇舌。我起身告辞，一眼瞥见宽敞的邻室灯火通明、装潢漂亮且无人使用，而门号竟然是242，真令人啼笑皆非。

我和罗莎琳在以色列及所占领土停留了几天，同一些领导人和普通公民会面。这个地方同我们10年前初次造访时完全不同。1973年犹太公民意见一致、信心十足的轻松气氛一去不复返。尽管以色列在黎巴嫩取得军事胜利，许多以色列人非常担心到头来胜利会是一场空。军事优势对以色列国防固然非常重要，但是以色列单凭军力不能使邻国屈服，打胜仗的代价不菲。财力消耗、人员伤亡，而且每场战争之后，经过短暂的和平，双方又陷入暴力之中。

现在到处都是穿着军装的男女，同时看得出不同族裔间关系相当紧张。过去从约旦边境进来的人川流不息，现在要隔好久才有一人被放行，尽管以埃和约规定边界开放和自由贸易，几乎没有人从埃及边境进入。即使最乐观的政府官员似乎也不再指望能谋求任何可促成和平与安定的永久性协定。事实上，以色列人对所有外国政府的态度日益怀疑，他们所以这样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以色列断然拒绝国务卿乔治·舒尔兹的和平建议，里根总统随后发表讲话，赞同美国一贯要求以色列撤出所占领土的中东政策，这明确显示美国政策与以色列政策有严重分歧。

举例来说，外交部长伊扎克·沙米尔以利库德联盟正式发言人身份表示，他相信中东冲突的根源与以色列无关，就算巴以冲突得到解决，中东不见得就能够安定。他尽量淡化巴勒斯坦问题的重要性，认为犹太人统治以色列、西岸和加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有权利和义务继续移徙这些地方，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本来的家园在约旦，以色列1967年以前的边界根本无足轻重。阿里埃勒·沙龙更加露骨，他呼吁在约旦推翻侯赛因国王，建立巴勒斯坦政权，即使由阿拉法特担任元首也无妨。他还说，约旦的

东岸“属于以色列，只不过目前不由我们掌管，就像东耶路撒冷属于我国，但到六日战争以后，才归我们掌管一样。”

尽管以色列的官方说法仍然是必须在戴维营框架之下进行和谈，以贝京为首的执政联盟大多数成员从未批准贝京、萨达特和我进行密集谈判时所作的让步。以色列和埃及履行了和约有关西奈的规定，但《戴维营协定》有关其他所占领土的原来内容不是被抛弃，就是被阉割。以色列前外交部长阿巴·埃班说：“令人遗憾的是，事实表明，以色列政策与《戴维营协定》相去千里，利库德联盟发言人援引《戴维营协定》，简直像卡萨诺瓦援引第七诫。”①

我在以色列的主要联络人是埃泽尔·魏茨曼，我们经常通电话，两人过从甚密。他的住家舒适漂亮，可俯瞰古罗马城凯撒里亚·马里蒂玛凹处。我们登门拜访，魏茨曼的妻子鲁玛邀请几位邻居过来相聚，部分原因是想让我们见识一下一些教育水平高、经济条件好的以色列人，对涉及西岸巴勒斯坦人的问题蓄意采取的超然立场。对于利库德联盟违背魏茨曼参与协商的和约，他毫无保留地加以谴责，结果被开除党籍。魏茨曼打算伙同摩西·达杨以及一些参加戴维营和谈的人，另组新党。魏茨曼直言无隐，摆脱政治束缚，受到许多人爱戴，但也有不少人忌恨他。他于1993年当选以色列总统。他在世时，给我提供不少宝贵意见和消息，在圣地的朋友中，我跟他的交往最深。

以色列同邻国的各场战争中，估计各方总共死了10万人。由于愈来愈多的阿拉伯领土被占据，阿拉伯基督教徒和穆斯林教徒不是流离失所就是处于军事统治之下。被迫迁徙加深双方的恐惧、仇恨和疏离，以致和解难上加难。过去的战争根本无法解决无休止冲突的两个根源：土地和巴勒斯坦人的权利。

①18世纪欧洲风云人物卡萨诺瓦曾经有过不少情妇，耶教第七诫规定不可通奸。——译者注

这次访问耶路撒冷，我还亲身体验到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之间的关系今不如昔。我惯于早起，于是在东耶路撒冷旧城内外慢跑，沿途古迹和峭坡令人心旷神怡。我在一名美国特工人员和两名以色列士兵的陪同下，从宾馆跑到雅法门，朝北绕过古城墙。一路带头的是这两名士兵。当我们沿着杰里科路往东跑时，我瞥见一群阿拉伯老人坐在路旁阅读报纸。人行道上没有什么人，以路面宽度来说，我们通过是绰绰有余的，但其中一名士兵突然右拐，猛力横扫这些老人手中拿着的报纸。他们大吃一惊，有些报纸盖住脸部，有些散落地上。我停下来向这些老人道歉，可是他们听不懂。我一脸正色地告诉两名士兵，让我独个儿跑步，如果要一起跑步，绝不允许粗暴对待任何人。他们勉强答应，一再地说天知道报纸背后藏着些什么东西。我们对事情的看法截然不同。

以色列国内的政治辩论比我以前见到的更为尖刻，不能断定人们要的是哪种政府，有些人即使非常愿意结束军事占领、给予巴勒斯坦人以公民基本权利，履行联合国安理会第242号决议和《戴维营协定》的规定，并且不再附加对方根本无法接受的条件，开始进行谈判，但他们实在也看不出阿拉伯—巴勒斯坦阵营领导人的立场有松动的迹象。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一些领导人表示关切近年来美国的中东政策毫无意义地翻来覆去，缺少了强制执行已缔结协定的坚决意志。

目前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有两个以色列，一个包含了犹太人的古文化和伦理道德，它遵奉我自童年起即已熟悉的希伯来经文教义，代表着大多数美国人心目中的年轻以色列国家。另一个以色列在占领巴勒斯坦领土，奉行不承认和不尊重当地人基本人权的政策，即使比较乐观的人也都认为，以色列定居点在不断扩充，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竞相争夺山顶、草原、田地和水源，双方的激进分子不可避免地会愈来愈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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