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我穿过几条走廊,看见在那里闲聊的几位老先生,最后走进一间漂亮的办公室,里面只是有点儿暗,木制家具全漆成黑色。一个身体肥胖、大腹便便的年轻人,一边写信一边抽雪茄,闻烟味便知他抽的是上等货。
他站起身,我们彼此问好,等听差出去之后,他就问道: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先生,”我答道,“恕我冒昧,我从未见过这座建筑,门口写的几个字令我十分惊讶,于是我就想问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他先微微一笑,然后一脸得色,低声回答:
“我的上帝,先生,就是杀死渴望死去的人,但是要做得干净利落,我不敢说多么惬意,至少要让人舒舒服服地死去。”
我并不感到多么震惊,大体上倒觉得这很自然,也很公正。我特别诧异的是,在这个充斥功利的、人道的、自私的卑劣思想,而又压制一切真正自由的星球上,敢于开创这样一种事业,真无愧于解放的人性。
我又问道:
“你们怎么会产生这种创意?”
秘书答道:
“先生,在1889年举办世界博览会之后五年间,自杀的人数激增,就必须采取紧急措施了。什么地方都有人自杀,大街上,舞会上,餐馆里,剧院中,火车上,甚至在共和国总统的招待会上,无处不发生。
“这种场景,不仅对我这样喜欢生活的人惨不忍睹,而且给孩子也提供坏榜样。因此,必须集中引导自杀。”
“自杀激增,是怎么引起的呢?”
“我一无所知。其实,我认为这个世界老化了。大家开始看清了,只是做出了错误的抉择。如今,人们就像认识政府一样,也认识命运是怎么一回事了,大家看到处处都受骗,就干脆走掉。一旦认识到上帝对待人类,就像议员对待选民一样,极尽说谎,弄虚作假,偷窃和欺骗之能事,人们就火冒三丈,但是我们又不能像罢免贪污受贿的代表那样,每三个月就改换一个天主,那只好离开这个坏透了的世界。”
“的确如此!”
“唔!我本人倒也无所抱怨。”
“您能否告诉我,你们这个机构是怎么运转的?”
“乐意效劳。等日后您愿意,也可以加入。这是一个俱乐部。”
“是个俱乐部!!!”
“不错,先生,创建者是国内最杰出的人物、最伟大的思想家,以及最有眼光的有识之士。”
他由衷地笑起来,又补充一句:
“我向您保证,在这里特别开心。”
“在这里?”
“对,在这里。”
“您真让我吃惊。”
“我的上帝!大家在这里特别开心,正因为俱乐部成员都不怕死,而惧怕死亡,恰恰是人生欢乐的最大破坏者。”
“请问,他们既然不自杀,为什么要参加这个俱乐部呢?”
“加入这个俱乐部,并不以自杀为条件。”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来解释。面对无限激增的自杀数量,面对自杀给我们展现的惨相,就组织起来一个纯粹慈善的协会,保护那些绝望者,向他们提供的死亡,即使不是出乎意料,至少也是平静而不知不觉的死亡。”
“这样一个机构,究竟是谁批准成立的?”
“是布朗热将军(注:乔治·布朗热(1837一1891),法国将军、政治家,曾任国防部长。深受众望,周围聚集一大批爱国者和对现政不满者,他在许多省和巴黎竞选获胜,计划发动政变而又放弃,逃至比利时,在情妇的墓前自杀。),就在他短暂当政期间。他那个人有求必应。而且,他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就这样,组建了一个协会,这些开明人士、看破红尘者和怀疑主义者,就是要在巴黎市中心,建起一座蔑视死亡的神殿。这栋房子,当初是个令人恐惧的地方,没人敢走近。可是,创建者就在这里聚会,还举行一个盛大的庆祝晚会,邀请来萨拉·贝因哈特夫人、朱迪克夫人、泰奥夫人、格拉尼埃夫人,以及其他二十余位夫人,还邀请来德·莱兹凯先生、科克兰先生、穆奈先生、苏利先生、波吕先生等;还举办音乐会,演出仲马、梅拉克、阿莱维和萨尔杜的喜剧。我们那么多演出,只有一次演砸了,就是贝克先生创作的一出剧:当时他挺伤心,但是后来在法兰西喜剧院演出,便获得极大成功。总之,全巴黎人都来了。这事一炮打响。”
“在一系列庆祝活动中创立!拿死亡开了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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