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老头笃定地说,“都说了只要我翘辫子了,它就是你的。”
他一笑:“那你什么时候翘辫子,老不死的东西?”
“恐怕,就在一个月之后了吧。”老头微笑。
傍晚,那群哭哭啼啼的人才带着他们逝去的亲人,点着火把,缓慢地朝村子那边走去。
小院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房间里,老头端正地坐在灯下,铺开一叠宣纸,举着毛笔,写了一张又一张。
他知道老头又在抄经文,一篇篇整整齐齐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慢慢摞起来,佛经中字数最少的一篇。老头抄得很仔细,字字工整,跟他平日里写的药房一样,一丝不苟。
一直抄到深夜,纸用尽,墨用尽,老头才叫他过来,把这一沓经文交给他,说:“烧了吧。”
“这么多?”他多嘴问了一句。老头一直有这习惯,一旦遇到回天乏术的病人,事后他总会为他们抄一篇经文化掉。
“替武昌城里那些娃娃也抄了一些。”老头揉揉发花的眼睛,“有多少战火,就有多少骸骨。”
他看着手里的经文:“那这些可远远不够。”
“有心就足矣。”老头一瞪眼睛,“莫非你真想累死我这把老骨头!”
他耸耸肩,去了院子。
心经化成的灰烬,被风卷到半空,四面八方地飘洒。
不需要任何火源,他就能“燃烧”一切他想烧掉的东西。老头知道他有这个本事,家里从来不买火柴,省钱。
回到房间,老头已经缩到床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五十年来,他都是一个模样,治病救人,吃饭睡觉,没有大悲大喜、癫狂躁郁,平静淡泊得似一潭深水。
他走过去,替老头盖好了被子。
窗外的月色亮起来,落在他的左手腕上,一串乳白色的圆珠手串,荡漾着幽蓝的光。
他看着这串石头入神,除了老头,就是它陪自己最久了吧。从他自墓地醒来时,这串石头就在他的手上,无论如何也摘不下来。并不是手串勒得太紧,而是摘下来之后不到半秒,它又会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不论你将它扔到多远的地方,它还是会出现在手腕上。
它跟他,像是一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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