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梦幻婚礼,从那个洒着金光的夏日午后开始,从那句“Welcome to the jungle”开始——
“佟小姐?佟小姐?”樊振宇眼神饶富兴味地望着眼前父亲为他挑选的未婚妻人选,犹豫了会儿,才终于决定暂时先放弃观察她这件有趣的事,出声唤她。
她走神了,很不着痕迹的那种。
很高明的发呆,眼神直视着他,却没有热情与焦距,唇边挂着的笑容从来没有消失,完美得体的微笑弧度像是多年来的训练有素。
“你继续说,我有在听。”佟海宁将颊边散落的长发勾至耳后,调棒搅动着桌上咖啡,回给樊振宇一个礼貌微笑。“你刚才提到,令弟从美国回来之后,在台湾的水土不服与不适应。”
真亏她如此心不在焉却还记得住,他已经尽量挑最无聊的话题讲,并且讲得十分、十分、连他自己都不想听的冗长了。
樊振宇突然感到很好笑。
他竟然十分欣赏佟海宁高明的发呆技巧与合宜从容的对答,而她的疏离与心不在焉也和他有某种气味相投的一拍即合感。
她对父母安排的相亲没有推托拒绝,席间更没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她只是微笑、保持安全距离、沉静,必要的发言得体且温婉。
美丽、优雅、娴静、空壳子、洋娃娃,是他脑海中想到所有能与佟海宁配对的形容词。
她看来很习惯面对尴尬的场合,并且十分能够令自己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困窘与不自在。
这种性格实在很适合当他的妻子。
很适合不停微笑,很适合说些言不及义的话,很适合面对难缠的媒体,更适合当一位政治名人的妻子。
最重要的是,她的父亲对他的政治生涯有帮助。
照理说,他应该千方百计极力争取她的好感才是,为什么他一时兴起捉弄她的念头,净是挑些枯燥无味的话题聊,彷佛有想劝退她的嫌疑?
欸,这样不行。
樊振宇抹了把脸,直接将话题导入重点。
“不聊舍弟了。佟小姐,我听家父说你近来参加了许多相亲饭局?”
“是。”佟海宁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从没离开过。
“都是些政坛上的人物?”这当然与她那个身处在应当保持中立的学术界,却对政治有莫名狂热的中央研究院院长父亲有关。
“是。”
“有什么心得没有?”
佟海宁一愣。相亲能有什么心得?
“我不年轻了,家父家母很急着我嫁人。”她微笑着说。
三十一岁,是不小了。樊振宇为着她的坦白失笑,这约莫是她今日说的最无奈,但却最诚恳坦白的一句话。
“不拒绝是因为孝顺?还是因为你真的不排斥相亲结婚?”他问。
“真的不排斥。”
“为什么不排斥?没有爱情的婚姻也可以?”这时代那么多女性高唱不婚,年龄总不会是真正的重点,更何况,她才三十一,又不是四十一,不结婚,也应当十分快活。
佟海宁思忖了会儿,才悠悠开口:“古人夫妻不讲爱情,只管恩义,照样牵手走一辈子,现代婚姻讲爱情,离婚的遍处都是,爱情与婚姻未必是一回事。”
至少,她是这么想的,尤其是看多了身边朋友结婚又离婚之后。
跟政治人物讲恩义?!樊振宇这下真的笑出声音来了,佟海宁真是他遇过最八股有趣的第一人了。
他依稀记得她是小学老师,想必她国文修得很好。
“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坐在这里与你相亲吗?”他反问她。
“我知道。”
“喔?”樊振宇扬眸,似笑非笑的视线宣告着期盼她说下去的渴望。
“你需要我。”佟海宁说,语调不咸不淡,仅是陈述,温柔的话音中没有表情。“你年底要出来参选市长,我父亲能为你拉拢庞大的政治献金与选票。”
樊振宇的父亲是已卸任的在野党主席,在野党在如今的政局上,一直是个草根性极重,学术性略嫌不足的政党。樊振宇若想在市长选举上有好的成绩,除了他父亲的庇荫之外,更需要她父亲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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