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燕歌一惊,望着他道:“化尸散哪里来的?”
“我偷庞师姐的……”,燕赤华生怕她生气,又道:“我听黄师兄他们提起过,说仇无名杀人时剑上凝聚全身真气,被他杀死的人,少则三日,多则十余日,尸首必化灰散尽。师父,他们的尸首一化,便从此死无对证,是不是?是不是?”
姬燕歌心思一转,已把明日应对洛士钧的言词想妥,看着燕赤华小脸上蹭的泥灰,猜想他做这事时必然惊慌失措,既有赞许之意,又觉得好笑好气,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燕赤华摇头道:“我自己想做便做,谁管得我?我怕明日上堂师父答不上来,那洛知府就要带师父走,所以……”
姬燕歌想到眼前这个小大人般机敏的男孩是自己的徒弟,不由展颜微笑,等眸光掠过案上摆着的几颗石子,心情复又凝重起来。
到了第二天上堂,只听洛士钧道:“五日期限已到,孩子,你想的怎么样?”
姬燕歌随即将仇无名杀商山四怪的巨细一一道来。这话她已想过几遍,自然没有一丝破绽,加之她半真半假的种种解释、旁证,洛士钧一个文人书生,如何看得出破绽?
一语既罢,洛士钧默然良久,长叹一声道:“你还是不愿和我们回汴梁,看来洛某此生余年,只有对廷虞兄告愧了。”
姬燕歌见他须发已然半白,仰头唏嘘时微微颤动,心下稍有不忍,只得以默认相对。
“罢了,天命人事,罢了!”洛士钧缓缓别过头,又看向瑶光道:“天官大人,陛下既已降旨,便请恕本府这么称呼。玉京之都,王师之城,天官大人肯屈尊否?”宋朝历来笃信道教,仁徽两朝尤甚,洛士钧乃儒士科考出身,虽对怪力乱神心下存疑,言语中却仍有几分敬意。
瑶光躬身回礼,对他而言,这对洛士钧已是极大的礼遇,依旧婉言推辞不受。
洛士钧心道这对师兄妹皆是心志极坚之辈,也再奈何他们不得,只得缓缓点头,抬头就欲吩咐一干人等动身启程。
且听一女声轻轻响起,划破了静寂:“瑶光公子且慢。”
众人闻声回头,却见洛倾颜扶着侍女几步上前,樱草色深衣上几株丁香小蕊绽放,安谧而轻柔:“瑶光公子可否听小女一言?”
瑶光道:“洛姑娘但说无妨。”
“小女所览之书浅薄,曾见兵阴阳家所说的兵法之道,多是怪力乱神,心道:什么阴府借兵、开山辟水,此等荒唐之举,怎能付诸沙场?此等迷信之言,却有什么可信?直到……直到我 见到公子和诸位……”,洛倾颜微微抬眸,诚切道:“怪力乱神也罢,绝世异人也好。只要天官在此,将士定能慨然作气,骁勇昂扬。公子可愿同往汴京?”
她教养在深闺,此刻说完这一席话,紧紧扶住侍女的手已沁出汗水,仿佛已用尽毕生气力。
瑶光缓缓笑道:“小女子却看兵书?”
洛倾颜一怔,第一次抬起头,无畏地与他对视。
却听瑶光微笑道:“庙堂之上,有洛大人一般忠国的文臣武将;庙堂之外,还有洛姑娘这般的英才。瑶光小小一介方外术士,有何补益?
洛士钧怕女儿出言无礼,忙道:“颜儿!咱们去罢。”
洛倾颜一听这话,知道瑶光仍是推辞之意,心下稍稍黯然,回头应道:“是。”说着便扶了侍女转身随行。
洛士钧出了客栈前厅,由通判相扶上马,又拱手道:“诸位,咱们就此别过。”说着目光一转,看向姬燕歌,轻声嘱咐道:“孩子,若你哪天想回汴京,只要你洛世叔还在人世,定护你衣食无忧、安稳一生。”
姬燕歌心下动容,勉力笑道:“大人保重。”
两个侍女挑起轿辇前帘,道:“姑娘。”
洛倾颜跨出客栈,樱草色深衣和浅紫长裙被风吹拂,衬得她像任何一位宋国仕女那样轻怯文弱。
侍女见她立在原地顿了片刻,不由催促道:“外头风紧,姑娘快些上轿罢。”
洛倾颜犹豫片刻,终是不敢回头一望,俯身上了轿。白衣长剑,翩然年少,从此只是她漫长一生中刹那瑰丽的梦罢了。
赵衍之饮了一杯酒,道:“据说本朝臣子从不出入酒肆,当真无趣。”
岑清望拘束地抿了一口酒:“衍之,别喝了。若被同僚看到,只怕于你我声名不利,你可还想出仕?”
赵衍之笑道:“你上一回说,只要哄得先生高兴,不就能够出仕?官还没做,有什么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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