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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家（第2页）

受了委屈和耻辱的刘寡妇满脸羞愧地站着不出声。她知道自己孤家寡人的，既不是老罗家的对手，也让村里其他人不屑。她的老汉前些年开拖拉机翻入沟底摔死了，她的门前就多了是非，这个死皮赖脸的歪嘴就是在她跟前死缠硬磨才得逞的。在她跟前献殷勤的有几个呢，可是只有歪嘴成事了。刘寡妇自己都想不通，怎么上了歪嘴的贼船。她此刻想到了歪嘴，想让他来替自己出这口气。

刘寡妇走回自家后站在崄畔上，朝着歪嘴的院子“嗷啰啰”地喊了几声。这是村里人喂猪前叫猪回来吃食的一种叫法。刘寡妇和歪嘴商量好了，他们若要会面的话，就用叫猪的声音来传送信号。

听到叫声的歪嘴立马跑了过来，一串口水从他歪着的嘴角流了下来。村人说歪嘴流口水，是因为嘴抽得太大劲了，关不住那条缝，口水就往外流。

歪嘴迫不及待地就要抱住刘寡妇，却被刘寡妇推开。刘寡妇把今天发生的事说给歪嘴，要歪嘴替她出气。歪嘴安静了许多，他用手背不停地擦拭着嘴角流下来的口水，啥也不说。刘寡妇有点上火，她用拳头在歪嘴的头上像擂鼓一样捶了几下，骂歪嘴是个囊子。歪嘴斜起眼问刘寡妇，你说怎么办？刘寡妇说，你看着办。歪嘴又无言了。

最后两人商量好，晚上由歪嘴出面爬上老罗家的脑畔，将老罗家的烟囱堵了。这是村人之间有了恩怨最常见的报复行为，如果有了深仇大恨，从烟囱里扔下去的就不是石块土块等杂物了，而是炸药包。石块土块造成烟囱被堵，其结果就是生火做饭时满窑都是浓烟。炸药包造成的后果是随着一声巨响，一家人葬身于被炸塌的窑洞中。

老罗家的烟囱被歪嘴堵了个严实。老罗家生火做饭的时候发现烟囱被堵，知道是有人对她家记仇了。老罗家和自己的男人挖开炕洞，清理从烟囱里扔下来的杂物。两口子满脸烟尘，浑身都是一股烟熏味。老罗家一次次站在脑畔上骂着堵烟囱的人不得好死，是个龟儿子、秃尾巴驴。

在村里，被堵烟囱是常事。村人之间有点鸡毛蒜皮的事就会招来堵烟囱的报复。因此也没有人会花心思打问探究是谁堵了自家的烟囱。何况自己也有遇个不顺心的事，半夜三更去堵别人家的烟囱。烟囱被堵，无非是花半天时间挖开炕洞取出杂物就好了。

刘寡妇显然对歪嘴实施的报复不太满意。她对歪嘴说，以后一刀两断，不再有来往。

歪嘴不甘心，说要以毒攻毒，他也用箭射老罗家的猪。刘寡妇说那才是男子汉。歪嘴很快做了一把弓箭。他在老罗家崄畔下找到了老罗家的那头老母猪，使劲将箭射出去，猪大叫着跑回老罗家院子里。老罗家听到猪叫，跑出窑洞一看，是歪嘴干的坏事，快步跑出院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歪嘴掀翻在地。

她骑在歪嘴身上左右扇耳光，不停地骂道，你替婊子出气，老娘今天就灭了你。

歪嘴被打得大叫。村人迅速围了过来。刘寡妇没有过来，只是站在自家的脑畔上观望着。

长者发声了，他闷着声音说，该停手了，这世道成啥样了啊，被你们几个女人搅得败了风气。

老罗家凸起眼珠子，瞪着长者厉声喊道，你还配说别人？

你暗地里祸害老娘，老娘都没找你算账呢。说着，她一个箭步冲过来，吓得长者一个倒退，瘫在地上。村人见状，忙上来拉住老罗家。有人开骂了，骂老罗家在作孽，竟敢对长者不尊。

有人揭短了，大喊着说，你老罗家一个臭狐子，不早点去死，还在这里造反！

老罗家从裤腰里抽出一把菜刀猛砍过去，那人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了。老罗家像一头疯了的母狮子，咆哮着，挥舞着菜刀见人就砍。整个村子快要被她掀翻了，大家东躲西藏不敢围观。这地儿只剩老罗家和老罗两个，他俩性格、相貌、身板反差很强烈，老罗家长发蓬乱，伸着长胳膊不停地叫骂，老罗却蹲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一个像是脱缰的野马，一个像是圈在笼子里的小鸟。

此后，村里人见了老罗家就要躲开。特别是刘寡妇，提到老罗家就浑身哆嗦。刘寡妇从心里头开始惧怕这个疯了一般的老罗家。

老罗家有狐臭的秘密终于被公开地散布出去，使得老罗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老罗家开始憎恨所有的人，最恨的就是那个在村里有着最高权威的长者。老罗家心里不服，压不住火气，这天晚上一脚踢开长者的门。正坐在炕头抽着旱烟的长者被老罗家的突然闯入惊呆了。老罗家开口就骂长者害得自己生不如死。她说，今天来就是要当面问问你，平日里说山说水说公道，为啥要向我倒脏水，坏我的事，害我们一家人？一向在村里能说会道的长者低头不语。老罗家的指头快要戳在长者的额头上了，她继续问道，你人模狗样地在村里活了大几十岁，我们这些苦命人年年把你当个人物供着，就是盼你护着我们，给我们指条活路，而今你却要害我们，堵死我们的活路，今儿个让你也不得好死。长者见老罗家像疯了一样地骂着自己，并有出手的冲动，慌忙下炕对老罗家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啥也不说了，你好好过你的光景，我老汉能帮个啥就帮个啥。老罗家不依不饶，继续骂道，你这个老不要脸的恶人，老娘就是死后被狗吃了也不稀罕你的帮凑。

老罗家摔门而出，她心里稍微平静了些。

村里的日子渐渐恢复到如同往常一样。老罗家心里始终散不开的那个被村人知晓的秘密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被接受默认，村人们也不再对这个事情有很大的兴趣，因为有不少更新鲜的事发生。

刘寡妇和歪嘴的事也被村人说过一些日子，但也不新鲜了。新鲜的事发生在前不久，刘寡妇上山刨洋芋，被一条野狗追得掉下山崖摔死了。送葬的那天，歪嘴一直没有露面，倒是老罗家起了个大早，来到刘寡妇灵前烧了一沓糊窗纸。

送葬的人群里多了个老罗家，按乡俗讲，女人是不送死者上山的，可是老罗家不管这些，她说刘寡妇太孤单，不把刘寡妇送上山心里难受。埋了刘寡妇后，老罗家站在山路上怅然若失地回头望着那新起的坟头，自言自语地说，人不容易啊，来到世上为啥要遭那么多的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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