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伏生,再说冬生。
冬生没有找见伏生,却找到了一个女人,是一个山大王的女儿,叫刘无央。
那个山大王也是一个有名的中医,尤其是刀枪红伤,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他就能够救活过来。所以敬仰他的人很多,手下的人也很多,都愿意为他效力。冬生和山大王唯一的女儿刘无央成家生子不久,山大王去世,冬生就接管了那份家当。
不久,他就带上那一份家当和一帮人回到桑树垭,修房造屋,成立了一支自卫队。
那时正是兵荒马乱的,有了一支自卫队,桑树垭就安静了不少,没有人敢轻易进来惹是生非。
不久,冬生教儿子程虚荣跟他妈刘无央学医。冬生想,世道总有清平的一天,使枪弄棒总不是个营生,还是学一门技艺好。想来想去,冬生选定要他学医。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哪个时代都是离不了的。儿子学医,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就是他妈继承了山大王爸爸的医术,这阵是桑树垭远近有名的大夫,开着进项很大的缘生堂药店,学艺方便,不需要另外去拜师学艺。母传子学,传得精,学得也精,一定能成为名医。以后世代做医生,是一个好出路。
小老弟,医生程虚荣的闲话,我后面给你摆。这阵只说冬生。从他在桑树垭当自卫队队长时候的事说起。
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寒风中落了七天七夜,桑树垭的沟沟壑壑都被填平了。银装素裹的世界,照射得人眼睛晕眩,看不出一点儿凹痕。感觉出的,只是刺骨的寒冷和刺目的晕眩。
冬生在门口站了很久,雪上加霜的煎熬,在他心里生出不可名状的焦躁。如果这时候他的自卫队里出来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猫狗一类的动物,他也会得到一点慰藉。可是,偏偏没有。这时的自卫队员们,不是在屋里的火盆边上聚赌,就是外出搜寻进项。他相信后者极少。即使多,他也会假装不晓得。在寒冷禁锢的眼下,部下有了进项,又何尝不是给这种沉闷增添一点活力。这个念头一出,他真想下令让部下全部出动,如同往日一样出去洗劫一天,然后回来向他进贡纳献。
之所以没有将这个想法变成命令,是冬生看到了前方雪野中出现了一个黑点。
他判断,那是一个向他走来的人。
冬生的判断是正确的。来人是他的部下,被称为小鸨子。本来是小豹子,因为一种好色的习性,称谓就被改了。
小鸨子雪天出门,又是因为习性。他这天出门满足了身体,又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所以急急走了回来,两条腿在雪地上夯出两条深深的雪沟。
桑树垭自卫队老大冬生倚门期望的,是钱财与粮食的获得,小鸨子回来向他报告的,却是进入桑树垭的四个陌生人中有两个女人,两个姿色绝佳,但衣着褴褛的女人。冬生明白小鸨子的心思,但没责怪他,连同他违规独自外出寻欢也没做过多的询问。
两个女人。寒冷而单调的冬季雪天,两个女人,如同色彩绚烂的春天,骤然来到冬生面前,他焦躁而黯淡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线温暖的亮光。女人,那是最亮丽的一种颜色,是他正缺少的亮色,他需要。四个疲惫不堪、饥饿不堪的人,随着小鸨子雪地上的足迹,来到了桑树垭冬生的大宅院前。虽然他们衣裳褴褛、面目肮脏、形如乞丐,可威慑川甘的坐山猫冬生,是被蒙骗不了的。二十岁的那年因为伏生糟害死了杏红,冬生找不见仇人,就入了刘团总的伙,跟他经营着一支自卫队,一心要把伏生找到,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二十三岁时,得到“坐山猫”
称号的他,没有一点眼力是不能独霸一方威慑川甘的。只需看一眼,他就判断出,面前这四个人,是因战败才陷入绝境、陷入缺衣少食境地的红军中级领导干部。
他们那警惕的目光、消廋但不乏精干的身体、大智若愚的神态,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特别是在确定了其中两个女人那掩饰不住的春天的桑树垭一样优美的山水般的姿色后,冬生一反往日做派,像仁慈的长者对待不速之客一样含笑相迎,一边抱怨天气的寒冷,一边埋怨小鸨子的礼数不周,亲自把他们带到厨房吃饭,问寒问暖,问何去何从,问途中辛苦及安危。
“愿意住下来吗?”最后,冬生说,有些突然,“兵荒马乱的年月,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你们的安全。你们这阵,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四面受敌。”
对方大惊失色的时候,冬生视而不见,神态自若,有些语重心长,像启发少不更事的小娃娃一样启发对方:“防范和戒备是必要的,但要真正逃命,就不该带家伙……”
见冬生一语道破他们的秘密,或许是已经预感到自己处境的危险,四个人中的一个将手慢慢伸向腰间,以闪电般的速度抽出一只手枪来。但是,已经晚了,这个动作导致了他的死亡——站在冬生身后的小鸨子始终注视着他们,在看两个女人的同时,也在瞅着他们。在看到他的这个动作时,一颗子弹射向了他,击中他握枪的手,然后钻进了他的胸膛,使他无声无息就倒下了。
冬生说话的时候,始终是背对着他们的。听到枪声也没有转过身来,到外面拥进来很多人下了他们的枪,他才转过身,看到倒地的,是来人中的一个。看到小鸨子手中的枪口上,还袅袅上升着一缕蓝色的烟雾,立刻震怒异常,呵斥部属散开,从腰间拔出手枪,轻轻一甩,“叭——”的一声,小鸨子的头就四分五裂,随着红白血液和脑浆的流出,散出满屋子的腥气。
“我请的客人,”冬生只看抬起的枪口,像甩着水珠一样轻轻地甩着枪口的烟雾,好像刚才的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像是自言自语的梦呓,“我要你们知道,咋样对待我的朋友。”
冬生的部下抬走了两具尸体,屋内剩下不知所措的三个陌生人和冬生。他们互相对视着。
“我姓程,叫冬生,桑树垭是我的地盘。我是桑树垭的老大,愿你们来入伙。”
沉默半晌,对方报出三个名字:袁鹤琴,高雅声,刘筱竹。
“我原本打算娶你们,袁鹤琴和刘筱竹,做我的女人。这阵打消那个念头了。
如果我那样做,别人会说我乘人之危,为了女人还杀害兄弟,重色轻义。这阵我只想教你们来入伙。不管你们愿不愿意,眼前都得住下来。这是一个真心想和你们结成绺子的人的忠告。我也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你们只要一走出桑树垭半步,就有可能性命难保——这阵不同以往,风声很紧。”
袁鹤琴听不进去冬生的话。
袁鹤琴在听到枪声的时候,已经将手伸到腰间的枪把上了。骤起的枪声使她抬起头来,她没看到小鸨子的动作,她看到的,是她的团长举着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倒下去的情形。团长。她差点叫出声来。她咬着双唇,向还没着地的团长扑过去,把团长抱在怀里。任凭怎样,双手捂不住他胸口涌出的血。袁鹤琴明白,她的团长,她心爱的人,将留下她们三个一去不返。袁鹤琴忘记了先前的约定,忘记了组织的纪律,奋然拔枪跃起。但是已经晚了,听到枪声从隔壁屋里赶来的冬生的属下,已经到了她们面前,并且迅速夺去了她们的手枪。她们束手就擒。
在看冬生第一眼的时候,袁鹤琴就觉出,这人眼中逼视她和刘筱竹的那股光芒,很有一些不一样。那是一种缺少女性滋润、心田干涸的光,是一种迫不及待、意欲占领的光。袁鹤琴在防范他的同时,因为他的客气礼貌,加上几天的饥饿而放松了警惕。因为这警惕的放松,因为对爱人中弹倒下的悲哀,错失了对小鸨子的还击。看着小鸨子倒下,袁鹤琴真的不明白冬生是怎样的一个人了。目前她们只能住下。她们互看一眼,明白身边处处布满危险,稍稍不慎,所有的计划都将成为泡影。如果真是那样,她们的血就白流了,她们的心机就白费了。她们是不甘心那样结局的,留下青山在,不愁无柴烧,她们要待机而发。
住下来,活下来,并不是苟且偷生,是为了日后东山再起,为了报仇雪恨。
袁鹤琴想,这才是她们的目的。
洗雪被马鸿奎打败的恨,只是其中原因之一。目前袁鹤琴住下来、活下来的主要动力,是要为团长报仇。虽然致团长于死地的小鸨子已经死了,但她不甘心。
她认为这仇恨不仅在小鸨子一人身上,这桑树垭的冬生也罪不容赦。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的这支和匪徒一样的自卫队,她们四个经过伪装的团队首长,是不会落到目前这地步的,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走出陕南,赶上南下辗转北上的队伍了。
一提到团长,袁鹤琴就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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