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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与耸现(第2页)

墙造城,城又为墙壮气势。

洮州卫城在西部地区有着独特的地位,而在临潭,洮州卫城的土城墙,最为壮观,在人们心中的位置最重。

洮州卫城位于甘肃临潭县城东35公里的新城镇新城村,俗称新城,与旧城(旧洮堡址)相对。据史料记载,新城最早建于北魏太和五年(481),是吐谷浑十一世十四传王符连筹所建,最早命名为洪和城。到了唐代,新城是有名的“唐蕃古道”的古镇,文成公主入藏走的就是这条道。唐时,新城繁荣一时,经五代至北宋有所衰落,多为吐蕃控制。明朝初年,皇帝朱元璋出于巩固边防的考虑,命军队死守洮城。在明洪武十二年(1379),由西平侯沐英、曹国公李文忠在此基础上加固扩筑了该城,人们又称此城为洮州卫城。洮州卫城坐北面南,依山而建,平面呈不规则长方形,全城跨山连川,因形就势而筑,巍然屹立,气势雄伟。城周实测为5430米(原载九里),垣墙高9米以上,总占地面积2。98平方公里。东西南北设四座瓮城,并有敌楼。城内外墩台相望,形成军事信息传递报警系统。明中叶后,在海眼池南筑垣墙和水西门瓮城,成为甘南现存最大的一座古城。

高高的土城墙还在,而城内已多为现代建筑,属于日新月异的小城镇。散落其间的一些古迹,更像在历史中走失的身影,苍老且倔强。倒是土城墙依然葆有足够的尊严,高傲地面对当下的风花雪月。

当年,沐英率军平蕃后,本想重回江淮,但朱元璋亲下诏谕说:“洮州,西番门户,筑城戍守,扼其咽喉。”根据这个诏谕,受李文忠委派的金朝兴在当地藏族头目南秀节的大力协助下,在原洪和城的基础上扩建、增高,修筑了洮州卫城。李文忠等留守,遂将江淮一带军士留在当地开荒种田,战时为兵,平时三分守城,七分屯田,后陆续将屯军家属迁来定居,成为当地的永久居民。

看城墙的规模,可以想见,从江淮而来的军士参与了筑墙修城的浩大工程。从有关史料中能判断出,在这个时段,军士的家眷尚未迁来。也就是说,军士们还对返回故乡抱着一丝希望。如果真是这样,洮州卫城的土城墙与众多的城墙相比,就有了更多的故事,有更为复杂的情感夯进了泥土中。

结束了朝廷征战的使命,将士们自然想着凯旋故里。即使在修城时,他们也怀有思乡的心情。众多的筑墙修城的民工或军士的心态大不同。军士修好长城,本是为自己的防守使命助一臂之力。而从江淮而来的这些军士抬运一筐筐土,眼看着城墙一天天增高,心情却很复杂。这城早日修好,自己可能早日回家,又担心修好了,反而让自己留下,从此远在他乡。真不知道这些土墙里夯进了多少乡愁与忧思,那些勇猛军士的目光在风中是何等的迷茫。

我当过20多年的兵,天南海北待过好几个地方,临潭,是我平生到达的心理距离最遥远的地方。我想,我可以体味当年军士们的心情。那些从大地上刚挖出的土,松软异常,依然带着大地特有的体温。军士们的心恍惚中有些绵软,神情如新土一样茫然。就这样柔软的心愣是把同样柔软的新土夯得密实坚硬,那些无法言说的心念都砸进了墙里。

而今,军士们躯体早已不在,可夹杂着乡愁的土城墙一直走到今天。远远望去,沿山脊蜿蜒的土城墙,仿佛一条忧伤的小道。那最高处的烽燧,现出孤独的模样。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把它看成一位军士,一位立于山顶眺望家乡的军士。事实上,当我登上某个高处,任由思绪飞扬时,我也会想念家乡。这烽燧便不再是单纯的烽燧,军士们掌心的温度、目光里的期盼,以及那夹杂着惆怅的呼吸,都在其中。军士们倒在岁月里,可乡愁永远长留在这高高的烽燧里。如今,土城墙只剩下了文物价值和观赏价值,成为回望历史的通道。面对这墙,屏住呼吸,便能听到远古的声音,某种情感在心中泛起。天空阴沉时,这片土地会很悲壮;晚霞满天时,这片土地会很沉重。

在高原上,但凡阳光不错时,就特别温暖。当然到了盛夏,阳光真如刀。明亮的阳光照在土墙上,墙面像一条优雅流动的河,那些原来深黄色的土,此时变得浅黄。

天气很好。在离街口最近的城墙下,两位中年妇女坐在那儿,享受着阳光,彼此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她们头顶双折对角花头巾,戴银饰镂花压鬓,发髻插满银泡,耳戴叮当作响的银饰坠子;着浅蓝色齐膝长衫,下穿洒花裤子并绑裤脚缠腿带,脚蹬花色艳丽的绣花鞋。我从江淮来,可看到这样的装扮,依旧好奇,依旧惊奇。在我的家乡,就是戏台上,现在也很难看到这样的古风。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服饰在临潭很常见,在街头、在村庄,在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她们身披江淮风,思乡之情流在血液里,一代又一代,从未被岁月稀释。

远看洮州卫城的土城墙,壮阔雄伟,豪迈之感油然而生。而要走到墙根下,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土城墙多半建在山脊之上,虽不是很高的山,坡度还是不小的。如此一来,借助山势,土城墙的抵御能力大大增强。我站在坡上,俯着身子从低处向上仰望,顿感极度压抑。

但凡是墙,就会切割空间。土墙也不例外。一堵墙,就能把世界划分。一墙之隔,虽拥有同一个天空,而生活却大不一样。我们说一个人像一堵墙,如果不是说他胖,那么就是指他的冷漠与强硬。人们无法用规则管理世界时,墙成为最好的手段。在任何地方竖起一堵墙,就是在宣告“不可逾越”。不管如何来装饰、美化,墙的铁面无私,不会受到任何的损伤。门,只是作为墙的通融功能存在。不要说与墙对抗,就是在墙上来回摇摆,也是令人唾弃的。

洮州卫城高高的土城墙,在军事上是极好的防御工事。对普通百姓而言,这是一座皇城。四座主城门与远在江南的南京皇城门名称完全相同。东门为武定门,南门为迎薰门,西门为怀远门,北门为仁和门。城门上的砖块接近于土墙的颜色,远处看,浑然一体的土色,与大地一样令人敬畏。更大的敬畏来自内心。当地百姓,尤其是城里的百姓自豪地认为,这是皇上御赐的城,这是缩小版的皇城。当年在此落地生活的军士和家眷,被这土城墙划出了等级,区别了尊卑。军士亲手垒起的墙,在抵挡来犯之敌时,是亲密战友。

进入日常生活,墙是城内军士的护身符,是城外军士的敌人。真不知道,那些住在城外低人一等的军士,走上城墙巡逻、杀敌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军士们筑墙时,没料到自己会从此远离故土成为异乡客,更想不到渗透着自己汗水和体温的土城墙,竟然如此冷漠无情。我们常说,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这只是在说,自己是最容易被忽视的敌人,也是最难战胜的。然而,自己倾心尽力培养敌人,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如果细细历数,或者检视走过的路,恩将仇报的人和事,不会少的,自然是一把一把的辛酸泪。这其中,墙其实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几百年下来,人们已经完全接受了土墙毫不留情的分隔。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同样也能固化人的思维与情感。土墙沉默地横在人们的生活中,没有任何的攻击性。非主动的攻击,有时恰恰具有最强的攻击力。这时候的土墙,是规则的象征,已经牢牢立于心中。以惯性、禁忌或制度构建的墙,再矮小,也是巨人。想要推倒这样的墙,绝非易事。人们绕着墙,在墙根下徘徊,身后留下一串串习以为常的足迹。人与墙都沉默着。墙在沉默中坚守,人在沉默中顺从。时光,在默默注视这一切。

如今的城,不再需要城墙,取而代之的是路,一环又一环的路显示城的不断扩张。看似没有了防守之墙,其实许多时候隐形的拒绝远比城墙更坚固,更冷酷。再牢固的墙,都可以被推倒,而心念筑起的墙,匿强悍于无形之中。

那天,我沿着土城墙走了一遍。我从东门出发,走出城,到了南门时,进了城;过西门,再出城;最后由北门进城,沿着城墙回到东门。一路上,我试图观察城外和城内的土墙面有什么不同。

这天下午的天气,是高原上最常见的天气。天很蓝很蓝,云很低很低。到底是土筑的墙,野草在墙根和墙顶等处时不时就安了家。现在,枯黄的野草与土城墙几乎一色,都在默默怀想逝去的岁月。天空如梦境,大地呈现最真实的生活。一个人,头颅最接近天空,双脚与大地长相厮守,便将奇幻与世俗集于一身。而当我沿着墙根走了许久后,发现天地间只有城墙在行走,其他的一切,包括我,都莫名地消失。试图寻找秘密的我,竟然成为秘密的一部分。

一个孩子迎面走来,我与他之间隔着很多只羊。我没工夫打量这放羊归来的孩子到底赶了多少只羊,因为这孩子和羊映在土城墙上的影子,吸引了我。影子可有自己的生命?这影子如同流动的河水,似乎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土城墙成为人间的幕布,以最为简洁的方式上演和记录生命的悲欢离合。一切都在墙的这一边。此时的墙,看似把一个世界隔成两个世界,其实它拥有着世界的全部。墙,在我们的世界里蛮横,而我们终究无法走进墙的世界。

我见到两位已有八旬的老人。他们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是真正的发小。城里的比城外的小一岁,但城里的气场明显强些。

言语间,城里的处处高高在上,城外的也心甘情愿,没有丝毫的不服。

这是三四月间的一天,在临潭,还是冬季。昨夜刚下过雪,窗外不远处的土城墙顶部盖着厚厚的雪,墙根处也堆着厚厚的雪,这墙好像在两朵云之间。更远的地方,碧蓝如洗的天空容纳了世界的所有沉默。住在城里的人,看不到城外的乡村。整个世界,除了他们,就是群山与天空。城本建在高处,无论是现实或想象中,城里人都有居高临下之势。这让我想起两位老人刚进门时的情形。当时,我坐在面对着门的三人沙发的右端。先进门的老人,个儿挺高,依然很壮实,他径直走到我右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没有任何犹豫,似乎这沙发就是专为他准备的。或许在进门的一瞬间,他已锁定了入座的位置。坐下后,他掏出烟递给我一支,就如同遇见老熟人一般。紧随其后的老人,个子小,清瘦,在门口就左顾右盼,进门后,低垂的眼睛仔细把屋内打量了一遍,然后才在我左边较远的地方站着。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先进门的那老人就亮开嗓门:坐,你坐下嘛!而后,基本上都是先进门的老人侃侃而谈。许多时候,我主动向后进门的老人提问,他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几句。

当我问及两位老人家住哪里时,先进门的那位迫不及待地说住在城里老牌坊附近,并替另一个老人答道,他住在城背后,就是城外北面的那个村子。中国的地名,都是有特定的含义的。“城背后村”这名字,是以城为中心的方位指称,表明村子在城外。背后,还有随从之意。瞧,在这名称上就指定了内外之别。

城背后村有一口水塘,不大,也就和一个篮球场的面积差不多。水塘一年四季不断水,边上的一口井同样取之不尽。当地人称此塘为“海眼”,说是这水一直通到大海。对他们而言,大海就是神奇的远方。而在海边长大的我,以前一直把高原当作神奇的远方。站在“海眼”边,我是带着他们的“神奇的远方”来到我的“神奇的远方”。平静的水面上有同样平静的土墙的倒影,此时把无限的喧嚣归于沉默。这让我想起我的爷爷。爷爷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总是喜欢坐在墙根,尤其是春、秋、冬三个季节。坐在那儿,在阳光下,倚着墙,沉默如墙。而村里人都说,老村长以前欢实着、闹腾着呢。我爷爷当了很多年村长,据说以大嗓门吆喝闻名,开会动不动就说上两三个钟头,令人头痛。

我想与他们好好聊聊洮州卫城的土城墙,没承想,他们都没多少话,只是说,以前也没觉着这土城墙有什么,只是近几年政府要保护,才发觉土城墙是个念想,不能再破败了。我恰好正对着窗户,抬头远望,一截土城墙若隐若现,仿佛在人间之外。那一刻,我理解了这两位老人。越是熟悉的东西,我们越是常常说不出什么来。土城墙已经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是一根肋骨,或者是血液。

在临潭,只有两处是我专门去的,一处是牛头城,一处是洮州卫城的土城墙。牛头城只能称之为遗址了,它的土城墙也像已倒下的兵士。倒是洮州卫城的土城墙依然是墙的模样。去牛头城,只能是看那些已瞧不出城墙面目的城墙,需要强大的想象力,才能还原它们的本来面目。尽管如此,牛头城的威名还在,历史的记忆与当下的时光重叠在这称呼里。到洮州卫城就不同。洮州卫城现在叫新城,这新城的名字是与当下临潭县城所在地相比而来的。临潭县城古称“洮阳”,在西周时就是有名的城池。洮州卫城的土城墙依然相当傲慢,但“洮州卫”之名躲进人们记忆的某个角落,需要“药引子”般的引领,才会跳上唇齿间。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牛头城破败了,一无是处了,人们懒得理它,也懒得重新命名。如此一来,不管牛头城在或不在,其名会永流传。洮州卫城,依旧发挥着城的作用,人们大兴土木,改建重建,并赋予其新的名字。城是越来越现代了,但“洮州卫”这名字已日渐远离。

无论有没有名字,洮州卫城总是存在的,就像人一样,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以示区别。倘若没有了土城墙,洮州卫城恐怕就会失去筋骨,要么湮灭于历史之中,要么只是新城无限遥远的日渐淡去的背影。墙,大多数是没有名字的,或者说,墙根本不需要依靠名字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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