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丁宁就睡在这幢小楼的屋顶上,静静的等着旭日自东方升起。
屋顶已经被清理过,破晓前的冷风中,带着一种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干草香。
他带着一坛酒,一只鸡,一个猪头,一条狗腿,和一把快刀。
快刀当然是永远都会带在身边的。
一个以“刀”为命的人,身边如果没有带刀,岂非就好像一个大姑娘没穿衣服一样。
丁宁带着刀,理所当然。
这里虽然是穷荒之地,要弄一坛酒一只鸡一条狗腿来,也不能算太困难。
困难的是,他居然还弄了一个火炉来,炉子里居然还有火,火上居然还有一个锅子,锅子里居然还热着一锅白菜肉丝面。
这就绝了。
在生死决战之前,把一锅面热在炉子上是怎么样一回事?
我们这个丁宁先生做出来的事,有时候简直和昔日游戏江湖的楚留香先生差不多了。
他们做的事,总是让人猜不透的。
旭日尚未升起,东方刚刚有了一点像死鱼翻身时鱼肚上那种灰白色。
这时候本来应该是天地间最静寂的时候,可是在这个死寂的村落中,唯一的一条街道上,却忽然响起了一阵很奇怪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轻也不重,不快也不慢,就好像是一个吃饱了饭没事做的富家翁,茶余饭后在客厅里踱方步一样。
这里不是富家的客厅,这里是穷荒死寂的边睡之地,没有人会到这里来踱方步的。
所以这种声音听起来就非常奇怪了。
——悠闲无事的人不会到这里来踱方步,到这里来的人不会用这种方步走路。
丁宁本来像一个“大”字一样躺在屋顶上,听到这一阵脚步声,精神好像忽然一振。
“彭先生,你来了吗?请,请上坐。”
这里根本没有“座”,“请上坐”的意思,只不过是“请你上来坐”而已。
姜断弦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姜断弦虽然沉默孤独离群寡合,和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距离好像都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其实无论任何人的思想都很难瞒得过他。
可是他看到屋顶上摆在丁宁身边的那个炉子和面锅时,他还是愣住了。
自从他以“彭十三豆”之名行走江湖,约战天下高手,将生死成败胜负投注于刀锋挥起时的那一瞬间,他当然曾经看过很多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
他看见过有人在决斗时抬着棺材来,他看见过有人在决斗时用油彩把自己脸上旬画得像是个追魂索命的活鬼。
他看见过有人疯狂大笑,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面如死火,有人面不改色。
他甚至看见过一个平日自命为硬汉的人,而且是被江湖中公认为是硬汉的人,在决斗时面对着他的时候,裤裆忽然湿透。
在无数次生死呼吸的决斗问,各式各样的人姜断弦都看得多了。
可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还会特地带一个火炉来热着一锅面。
这真绝。
天色又比较亮了一点,炉子里的火又比较大了一点,锅子里的面又比较热了一点。
姜断弦在屋脊上看着躺在屋檐边火炉旁的这个看起来比花错还要错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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