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地拿起钢笔写字。她写诗我写小说。写到困倦的时候,阿布会给我一支摩尔。有时候是“三五”。“三五”口感不错,抽起来有股子霸气。摩尔像谢霆锋,是个小白脸,而“三五”就是陈道明了。我们并不把自己看成是文学青年。文学青年至少是有些上进的,我们不配。我们只是靠文字取暖。我打心眼儿里尊敬每一个写字的人。玩文学总比玩女人(男人)好。这注定我一辈子成不了批评家,我不忍心抨击任何一个写作者。
也有人问我为何与阿布走得那么近。在他们眼里,同行相妒才对。他们不明白,有一个阿布生活在我周围,我是多么欣慰。记得张爱玲说过,天下的女人都是同行。天下的女人何其多,我们又该去妒忌谁。在我和阿布面前,共同存在着一大堆文字。有灰色的有黑色的有温顺的有乖张的。我们一起走过去,认认真真挑拣出自己中意的部分,互不冲突。有了对方的存在,我们不再孤独。至于各自又以怎样的姿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彼此已不太在乎了。
10、你来接我回家(1)
在前一个章节,我公开了猫的日记。莲说,304没有Chu女。我觉得很冤枉。猫睁着半明半媚的眼睛说卓雅,你那充满暴力的文字,早已把你强Jian无数次了。我就不再争论。想起邻居家上小学四年级的男孩子,总是固执地喜欢玩成语接下联的游戏。他会背看菜吃饭量体裁衣还知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次我翻开他在报亭里买的那本盗版名言妙句集锦,上面竟有这样的句子:静若Chu女,动若脱兔。我看看书是新的,料想他一定还没背诵到这里来,便拿起透明胶带,把那个“女”字粘得干干净净,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个“子”字。没想到那家伙不依了。他拿起书本一路找到我家里来,问姐姐你为什么把正确的改错掉?本来就是静若Chu女,动若脱兔啊!似乎轮到我说对不起了。我强忍住笑说小弟弟,姐姐没错,不信你去查一下字典。小家伙噔噔地跑回家去。一会儿他又来了,跑得气喘吁吁,白白胖胖的脸,一晃一晃的。他仰着脸一字一顿地问姐姐什么是Chu女?我说你去查字典吧。他咬着手指低下头。我查过,说是没有和男人发生过性关系的女孩子叫Chu女。我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发生性关系?姐姐你是Chu女吗?小家伙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我真有些语塞。这个将来也要吞噬Chu女的家伙,竟是这么无邪。我只好告诉他姐姐是Chu女。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什么是发生性关系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鼻翼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兴奋地朝自家院子跑去,边跑边叫等我长大了也要和女孩子发生性关系哦!看着那小家伙一摇一晃的背影,我呆立在原地。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号码是系主任的。他问我有没有时间做份家教。对方是体育系的方教授。儿子今年上初三,主要是辅导作文。系主任说我专门推荐了你,卓雅,你考虑一下吧。盯着饭盒里蔫不拉叽的西芹炒五香干,我说可以可以。系主任说那抽个时间你和方教授见个面。我又连连说好。
下午方教授就给我打电话了,他说在网球场见面。不愧是搞体育的,我暗暗嘀咕。
方教授四十出头,因为壮硕看上去很年轻。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儿子的情况。他说我们家方方就是作文差了点儿,希望你费费心。你们系主任推荐你的,我想一定不错。我也看过你在校报系刊上发表的一些文章,感觉很好,我真的希望你能让方方开窍。我连连点头。方方就站在他爸爸身旁,双手插在裤袋里,拿眼睛挑衅地看着我。这小家伙的目光是锋利的。年少轻狂的锋利让我有些寒冷。我们三下五除二谈妥价格。一周两次。周六周日晚上,一共四个小时,一百块。
方教授的家高贵典雅。他妈的,有钱便有派。五十平方米的客厅光线柔和。一进门,就看见右侧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台雍容的YAMAHA钢琴。这是我一进门看到的。说右侧靠墙并不确切。应该说是靠玻璃橱窗才对。橱窗里摆放着青瓷花瓶,还有风格迥异的海贝。方方说一看那钢琴就烦,像口上好的红木棺材。小家伙这句话让我吃惊。我怔了一会儿。方方拉拉我的袖子,干吗,我说的话不够吉利?我极不自然地笑笑,这小家伙肯定不怎么好对付。
第一天上课没讲什么内容,时间全用来吃吃喝喝了。方方的母亲远在深圳,是做房地产的,很少回家,小家伙一直是被父亲带大的。从他唯命是从的样子,看得出来方教授对他要求很严格。方教授让方方给我倒茶拿水果,他撇着嘴不声不响地照做。我说不用了,还是抓紧时间讲课吧。他白了我一眼,算是用无声的语言做了抗议。
方教授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在家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做事,我就在客厅给方方讲课。方教授很少出来,可能是怕打扰我们,我曾提议去方方的卧室讲课,那样他爸爸的活动空间会相对大一点。他不怀好意地一笑,你干吗那么关心我爸爸?我咬住嘴唇紧盯着他,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一句话:你爸爸可以做我父亲了。他又撇撇嘴冷冷地笑了,他的笑有些随意却又没有表情。一个初三的孩子,有这么冷漠的笑,总让人觉得不怎么舒服。
有时候,方教授也会出去开会,也会有饭局,他在离开之前会准备好一些可口的点心。方教授是那么宠方方。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子那么爱吃巧克力。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喜欢巧克力的都是女孩子,这些女孩子或多或少有些忧伤,所以才需要吃这种高热量的食物来温暖自己。可我并不喜欢巧克力,觉得它甜得有些暧昧。感觉到寒冷的时候,我宁愿蜷缩在被子里抽烟,那缠缠绕绕上升的烟雾,让我怀疑存在的真实。
我用极大的耐性给方方分析话题作文,让他以“幸福离财富到底有多远”为话题写作,他抽出稿纸,在上面来回地画圈,嘴里还叽叽咕咕的,他说幸福与财富根本是两码事嘛。我让他把自己的写作思路分析一遍给我听,他把手中的派克圆珠笔转来转去。眼睛骨碌了几下开了口:这个话题有一个隐含信息,那就是我不得不承认幸福与财富之间一定有距离,这不难理解。像我爸爸,有钱但不幸福。方方拿眼睛看看我,也许他在等待我的问题。他一定认为我会问你爸爸为什么不幸福。我反应冷淡,这让小家伙有些失望,他只好继续说下去。他说我觉得财富有两个方面,物质层面的和精神层面的。可以写一篇杂文。我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思维太过缜密,这样的孩子似乎就不怎么可爱了。
方方挑衅地看看我说,我叫你什么呢?我说你不想叫我老师就直接叫名字吧。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不行,那样我爸会骂我的。他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忧愁。后来我们达成协议,他叫我小老师。这个家伙,不太想让别人占便宜,他说叫你小老师已经给你面子了,你叫我爸老师,充其量我叫你一声师姐。方方的口才和他的长相都让我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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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讲到兴头上,他摸出一盒德芙巧克力,窸窸窣窣地吃起来。他扔一把到我面前,说吃啊吃啊,我白他一眼继续讲课,他歪着头,想吃就吃呗!女生都喜欢吃巧克力。我就忍不住笑了。那你呢?他气愤地盯着我,继续朝嘴巴里塞一块块黑糊糊的东西。
讲课从晚上八点开始,十点半结束。方教授住的不是学院的教授楼。从这儿回学校骑车要十五分钟。回学校的路上,我总把车骑得飞快。虽然大街上的路灯一盏挨着一盏,但看到昏黄的路灯下自己苍凉的影子,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学院人气似乎越来越旺,师弟师妹们说人模狗样的大学好歹是一国立的啊,总比上私立的要好一点。他们说得没错,中国的私立大学还没走上轨道。在人们的印象里,私立大学都是下三滥的,有的家长宁愿自己孩子自费也不愿去私立学校。时下流行一句话:七月考小子(学生),八月考老子(找关系),九月考票子(交费)。英国的私立学校都是一流的,像牛津、剑桥。中国的教育是个颈瓶,这话真的没错。
在校生呈直线上升趋势,学院便在本城办了所分校,数学和化学两个系的师生先住了过去。方教授也跟着去了分校,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方教授打电话说卓雅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学校害怕的话,就住我家吧,反正房间有的是,也可以帮我看着点方方。那孩子一直很孤单。本来想拒绝,可拒绝一个慈祥的父亲,我的确有点儿于心不忍。再想到每次回学校夜风直朝背后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只好答应方教授,他不在家的日子,我留下来陪方方。
10、你来接我回家(2)
方方学得挺辛苦。周六上午学英语,下午一个艺校的老师教他弹钢琴,周日有一大堆的作业要应付,两个晚上又被我瓜分了。现在的孩子,被学习撕咬得四分五裂。周一到周五我回学校上课。我从来不与方方联系,做好分内的事来换那一百块,我也没心情管更多的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方方习惯了给我发短信。小老师,你在干吗呢?在像我一样辛苦地上课吗?我都郁闷死了。这个唠唠叨叨的小家伙。我告诉他我知道他学得很辛苦,但必须进步,还说他有天赋。他说我会进步,我会善待我的天赋,只是我会麻木。我相信这是这个冬天的错觉吧。小家伙把我逗笑了。他在我面前开始咬文嚼字。
每次上课之前,我都要检查上周布置给他的作业。他完成得极其被动,他说不喜欢写作文,没什么东西写。还说我要是能培养出他的写作兴趣,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老师了。
我说方方,我们来个君子协议,我让你写的作文,我自己也写一篇,然后再交换批改,互提意见怎么样?他习惯性地撇撇嘴,扯扯生动的嘴角笑着说,我写不出来,要写你自己写好了。我涨红了脸说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爸爸!方方愤怒地吼道,你们这些人除了告状还会什么?说完他蜷缩在沙发上呜呜地哭开了,一个男孩子竟然这么容易掉眼泪。我在他身边坐下来,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他,他并不领情,只是哭,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我有点心疼了。这个可爱的孩子,他那么纯洁那么敏感。我用面巾纸揩干他脸上交错的泪水。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学校,我给方方做晚餐以表歉意。烧西红柿炒蛋的时候,因弄不清是先放西红柿还是先放鸡蛋而弄错了顺序,做出来一盆西红柿鸡蛋粥。方方很给我面子,埋下头稀里哗啦地吃,竟然没抱怨一声,小孩子总是容易让我感动。方方说小老师,你以后能不能每晚都来陪我?我爸不在家我害怕,可我越害怕越想看恐怖片。《午夜凶铃》让我三晚上没睡觉,我一闭上眼睛窗帘便轻飘飘地翻动,那微弱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这个孩子和我有着一样的歇斯底里,明知道会伤害自己还是要去做。这一切都源于我们骨子里的这份固执。我犹豫了,突然想起张维,我已好久没见他了,还有杭爱,无意识中他们似乎淡出了我的生活。都没主动联系,让我有些失落。小老师,你不愿意吗?方方拉拉我的衣袖,我给他一个虚弱的笑,说我有时间就过来多陪陪你。他开心地笑了,露出两个生动的小酒窝。
方方并不是那种不容易接近的孩子。可能他最初的表情给了我一个错觉。他会认真地完成各科作业,他也会尽力地写够六百字的作文交给我。方教授回来高兴地拍拍我的肩,卓雅,真有你的!我朝方方做个鬼脸,方方也得意地吐吐舌头。方教授要回家住几天,我上完课后便挎着单肩包准备下楼回学校。方教授说卓雅,你不用回去了,已经太晚了。方教授这么说的时候,我看看方方一直朝我吐舌头。我慌乱地说不用了,我已经好久没回学校了。方教授说那我开车送你回去吧。我说不用有同学过来接我。我们都不再说话。沉默了很久,还是方方打破了僵局。小老师,那你先给我做份西红柿炒蛋好不好?等你朋友来了在楼下叫你你再下去。这个小滑头!我又把包重新放回去。走进了厨房,我听见方教授在客厅里大声说卓雅你把方方惯坏了。我在厨房给张维发短信说,你来接我回家。
我做菜的手艺进步很快,已经会烧开扬青菜和白汁排骨了。张维在楼下打我手机,我知道他是不会在楼下大叫我的名字的。方教授说让你朋友上来一道吃点夜宵再走吧。我说不用了,方教授你就凑合着尝尝我做的东西,再和方方聚聚。
下楼来,我看见张维靠在楼下的那株古老的胡杨树上,双手插在裤兜里,我们肩并肩向外走去。
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张维的眼睛并没有看我,而是紧盯着水泥路面。我最近有点忙啊,我故作潇洒地耸耸肩。我们都不再说话。说什么呢?其实我们彼此还是陌生的。走到一起只是为互相取暖。我一直相信,两个人的寒冷,抱在一起就是微温。我没有意识到,我们的身体逐渐变得温暖,可心还是冷的,这可能注定一辈子都是陌路人。
回学院的一段路,走了很久。起风了,透过车窗玻璃,我看见强劲的风更加肆虐了。车突然停下来,张维抱住我,抱得那么紧,没有一丝缝隙,我感觉他把我勒得只剩下骨头了。
晚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昏黄的灯光里我看见了汽车的影子把我们吞没了。
卓雅,我需要你。张维的头埋进我的胸口。我笑了,起初还以为自己是在哭,后来才知道我真的是笑了。两个注定一辈子陌生的人抱在一起听对方说需要,这的确是很可笑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喜欢听一个长相不错的男人说他需要我。需要和要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需要至少说明这个男人还在乎你而要的含义便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了。一个男人说要你,就是他要和你Zuo爱,Zuo爱和睡觉是两码事,往往后者更真诚。
路过一家水果摊,我说你等我一会儿,我一路小跑,买回一个金灿灿的柚子。现在买柚子已成为一种瘾。瘾不是习惯,它有一种赌注性的东西在里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赌上了什么。张维从我手中接过沉甸甸的袋子,一只手紧紧搂在我的腰上。我突然有些恐惧了,我不知道这只手能够让我温暖多久,疼痛多久。从小到大,我总喜欢让别人牵着我走路。冥冥中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人紧紧牵起我的手,走出一街华丽,走出又一个万劫不复。
我又留在张维棉布味道很浓郁的大床上过夜。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床很柔软,我竟然产生了想一直睡下去永远不醒来的幻觉。张维滚烫的舌头在我身上来回搜寻。他温柔地舔我的嘴唇,我已没有力气张开嘴巴来迎合他。我真的需要休息。我就那样躺着,毫无生气地躺着。张维的身体变得滚烫,汗水浸润了我。我像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一尾鱼,浑身湿漉漉的。
我的声音含混不清,张维,我要你!这个可怜的男人扭动着身体,汗如雨下。他只是用力地抱紧我,抱紧我。我突然有些愤怒,我摇晃着他,张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早上醒来,看到白色床单上猩红的血迹,我心里一片平静。我安静地坐在冰凉的红木椅子上看张维小心翼翼地把床单抽出来叠了又叠,最后放进衣橱里去了。弄好这一切,张维走过来抱起我,声音嘶哑地说卓雅你是个纯洁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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