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焉与魏笑笨出了左贤王西苑,背后传来了优美的琴声,不觉一怔。这时,早有个御夫在府外候着两人。两人上了马车,魏笑笨却意犹未尽,埋怨慕容焉太早回府,连那个薛涵烟的面也没看个清楚,自然心中有些不甘。
马车乍行了不到几丈,后面莺声娇啭,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甜美的声音,似是在喊两人。魏笑笨连忙命御夫停了马车,他对于女子的声音向来感觉灵敏。两人挑来车帘一看,正有一个头挽芙蓉髻,身着淡青佳衣的女子,香气吁吁地提着莲步从王府赶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芙蓉姑娘。魏笑笨一看便认出此女正是薛涵烟的一个侍伴,如今走近了来看,实在娴美不俗,飘然若仙,魏笑笨早看得瞪大了眼睛,片刻也不肯眨一下死盯着她。
芙蓉看他愣得象个呆头土鸡,瞪了他一眼,迳自向慕容焉裣衽一礼,莺声道:“焉少君,你切慢行……”
慕容焉一听她的声音,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自己在兰径山下的经历,不觉倏然打断他的话,咦声道:“姑娘……你的声音好耳熟……”他脑中电闪百转,忽又“然”哦了一声道:“你……你是那晚在兰径山下的姑娘么?”
芙蓉闻言,突然骇了一跳,她本以为慕容焉眼看不见,定然认不得自己,谁知一开口便被识破,急忙掩口,娇嫣如花的玉面怔了一怔,狐疑地凝住他,半晌方嗫嚅着道:“你……你认错人了吧……”
慕容焉一听她说话,益加肯定乃是当日的那个女子,道:“不错,就是你了!”
芙蓉发觉失口,象是被人发现了真相似的急急掩了,暗中稍稍调变了一下嗓音,急忙递过一方碧笺,颇不高兴地道:“你这人怎么瞎给人扣帽子,我不跟你说了,我家小姐有笺给你……”一言及此,他见慕容焉颇为讶异直愣,旁边的魏笑笨倒笑嘻嘻来接,当下不怀好意地再瞪了他一眼,轻啐一回,递给他方不悦离去。
魏笑笨被她一个飞啐,顿时打回了原形。但他脸上依然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象一只发情的雉鸡一般,她那两瞪,却早将他的七魂六魄瞪到了十里开外。如今他的样子和喝醉了酒的傻汉一般无二。
慕容焉突然疑道:“她家小姐?她家小姐是谁,我又不认识。”
魏笑笨被他一提,突然大跌其足,扼腕埋怨了自己好几回,连道:“失策失策,以我这么聪明绝顶之人,竟会忘了问她的名字,实在失策得过分!”
慕容焉听他莫名其妙地一番自怨自艾,早明了了几分。当下问道:“笑兄,方才那位姑娘是何人的侍女?”
“当然是薛涵烟姑娘的女伴了!”魏笑笨一面命御夫行车,同时向慕容焉解释了今日宴上所见。如痴如醉地将那碧笺嗅了一回,将那上面一行秀字念了起来道:“未见云川未见雨,时将至兮琴音起。城中雅士不多闻,南来只望少君止。”
几句读罢,魏笑笨早弄得一头雾水,慕容焉却心中大震,仰天喟叹,旁边的魏笑笨早瞪大了眼,暗自为自己的不解生气,道:“焉大哥,这……这都写的什么啊,乱糟糟一团,想快刀斩乱麻都不行!”
慕容焉似是无意,怅然地道:“你念念每句的前一个字。”
魏笑笨如法而行,兀自哺喃念了一回,突然一拍大腿,道:“‘未时城南’,未时城南?”魏笑笨的眼睛突然又瞪得滚圆,道:“莫非薛姑娘有意约你明日未牌时分到城南,但到城南干什么呢?”
“听琴……”
“听琴?但……但她又没说明在什么地方,令支城南这么大,怎么去见啊?”
“城南虽然很大,但弹琴的只有一个,若是知音,南行听到琴音即可,又何必相见呢?”
“这个约人的方法果然很妙,好象很高深莫测,但你怎么知道是明天,而不是后天或是大后天?”
“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成为她的知音,知道了又如何,令支这么大,非你我区区一介外帮草民所能左右,我们可能都帮不到她……”一言及此,慕容焉深为叹息,言虽如此,但他脑海中已能想象得到她的倩影,他越想就越心乱,但听魏笑笨所言,她是个很美、有才情而深知自重的人,她一直在小心地保护自己,但当此乱世,卿本佳人,她孤身一个少女,如何自处?其实,慕容焉感觉她有些地方与自己一样,被命运安排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
马车辚辚,迳自回王府去了。
翌日,魏笑笨正拉着慕容焉教自己剑术,般洛突然行了进来,他的不期而至又将两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那琥珀郡主前来找碴。般洛却连忙抱拳道:“两位误会小的了,我这次来是奉王爷之命来请两位移至‘青葭园’精舍居住,两位请随我来。”
魏笑笨一听,早乐歪了嘴。这‘青葭园’乃是右贤王府中为一等门客所备的精舍,右贤王段末杯幕下的沈越、莫北平、段北螯等首席剑客都住在此园。慕容焉还待推辞,却早被魏笑笨半拉半背着出了精舍,随着般洛绕门穿院,不久到了一园,一到此地,魏笑笨突然想起了‘玉梭剑客’萝粲,唉声叹气地感慨了一回,自不待言。谈虽不名说,但慕容焉心里却清楚得很,不禁暗暗感叹魏笑笨同情心的博大精深,实非一般。
此园确比原来他们居处精致清幽,园中红石铺路,修竹猗猗,路随花转,终于转到一座精舍,但见此舍比原来的大了许多,有卧室、客室、书室,其间陈设精美不凡,却是下过一番功夫。两人一到,发现右贤王段末杯竟坐在屋中品茶,魏笑笨连忙拉慕容焉行礼。
段末杯摆了摆手,道:“慕容焉卿不用多礼,我此来就是让你们在此安心住下。若有半点不妥,尽可直接找我,将来本王还有倚重两位的地方。”
慕容焉闻言,脸上并未有丝毫受宠若惊之色,抱拳为礼道:“碌碌庸才,有劳王爷下顾,实在愧不敢当!”这一点令段末杯很满意,也很吃惊。当下他又与两人谈了一会儿,便即告辞,临行还留了一名叫紫柯的少女专门伺候慕容焉。这个少女生得身材窈窕,面目隽美,虽不及传说中薛涵烟的庐山真容,却也秀色可餐,这下可乐坏了魏笑笨,待那右贤王一走,他便上来搭话和那女子神聊,但紫柯却矜持恭谨,不苟言笑,不过这样反而益加使魏笑笨将她看成对手。当日,他曾在赵万里等人面前大吹大擂,曾以‘花鸟使’自命,夸口说惨死在他手下的女人不计其数,如今这个小小的紫柯,他自是未放在眼里了。
当日午牌时分,紫柯为两人准备了精美的午膳,魏笑笨边吃边一个人偷着乐,如今这种情况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如今就差一个压寨夫人之类的美女,否则他恐怕连自己叫小笨都忘了。一想到美女,急急去看紫柯,突然象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原来,这刻紫柯正执意要喂饭给慕容焉吃,这也难怪,如今菜食多了,慕容焉又看不见,自是需要人为他布菜。慕容焉却执意不肯,紫柯却道:“焉公子,王爷要我好好伺候你,你若是吃不好,王爷怕是要重重罚我。”
慕容焉却不愿别人将自己当作废人来养,当下叫紫柯为自己每样菜都取了一些,和黍饭放在一起,自己拿着来吃。如此一来,紫柯就不用刻刻在身旁伺候了。即便如此,魏笑笨早气歪了鼻子,目眦欲裂地略带着悲怆的意味连连抗议,抱怨紫柯太偏心,嚷着她为自己夹一回菜方才罢休。紫柯实在争他不过,只好为他夹了一回方得安宁。那魏笑笨却早乐得捧腹大笑,满意到了十分。
午后,魏笑笨兴致突然高昂起来,因为他想到薛涵烟相约一事,嚷着慕容焉带自己一起前去赴约。但慕容焉却淡然道:“我不会去!”言毕,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魏笑笨闻言,心中连叫他“笨蛋”,但他不去,自己也等于失去了一饿机会,当下口中却大为不解地急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言而无信,昨日那位姐姐邀请你时我可在场,你抵赖不了……”一言及此,他拖着声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自己太丑,吓坏了薛姑娘,或者是嫉妒我太英俊,明知薛姑娘不会对你青眼有加,索性连我也不给这个机会。但你可以放心,但时你只要一口咬定我就是慕容焉,你是我的下人,谅她再厉害也逃不出我魏某的手心!”
慕容焉虽看不见,大也能想象得到他的面目,如今看他竟比自己还急,问道:“那女子虽然请我赴约,但我当时并未答应,不是么?”
魏笑笨迟疑了一下,不觉一怔,当时慕容焉确实没有答应,自然不用守什么诺言。魏笑笨却还不甘心,又说请他出去逛令支城,只待慕容焉一同意,自己便牵羊一般领着他去城难循着琴声寻找美人,那是何等风雅之事,想来已令人心醉,但他再一次失望了,慕容焉完全不上当,拒绝出去。
魏笑笨转求为怒,更加认定了是慕容焉嫉妒自己英俊,气鼓鼓地瞪了他一回,立刻有了办法。当下托辞要自己游城,慕容焉却似自语地道:“这是一朵生满花刺的上苑名花,如今令支城的几大王公都盯着她,这时前去不但会害了薛姑娘,而且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按阁下的话说,很可能会被人跺碎了喂狗,你要去我绝不拦你,但我劝你还是先练成天下前三名的武功,或许可以自保……”言毕不再多说。但这番话却把魏笑笨吓了个半死,但又不好意思当面承认,当下硬着头皮上街一游,却绝不是去城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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