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过头来又确认一遍,不就是訾言哥哥的发带呗。
抚在带子上的手指一颤,她越发缓慢去触,似要将这带子一丝一线一个针脚都摸清楚。
姐姐,大伙要请訾言哥哥去吃饭,你知道吗?
纪杏摇摇头。
訾言是义诊,诊金收得便宜,几乎不收,遇见实在拿不出的就直接免了。有来送粮食送菜送物品的,他大部分都拒了,只让她拿一点点菜,因为他们既没有时间去买,自己也种不了。
大家热情得隔三差五就坚持訾言去做客,吃一顿饭算是尽地主之谊和报救命之恩,可訾言全部拒绝。前几天好像又来一次,这次声势比较大,联合了好几家来邀请。
姐姐不知道?訾言哥哥答应了呀!他前几天给了我们好多药,还教我爹怎么治头热,我娘他们已经在张罗饭了,已经凑了两只鸡要杀
小孩叽里呱啦说出来,纪杏打断他:什么药?
就是那些药啊,治头疼的、抹伤口的、咳嗽的、给猪治病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给这么多,之前我娘还想多要点呢,也许是最近在药商那买到货了吧。
纪杏心中不安,根本没有药商经过,家里的药材一天比一天少,她以为是用得多没添新的,还担忧是不是药又不够了,原来
晚上,訾言和纪杏说了去做客吃饭的事,她应了。去的时候特意找了条薄纱绑在眼上,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能模糊看到景象轮廓,在席间总不能让人看见她可怜摸索的样子。
訾言在耐心地等她出门。看不到镜子,纪杏捋了捋鬓边的碎发,紧了紧发带,仔细摸了身上的衣服,抚平褶皱,转转圈,松松腿,确定没哪里不妥才出来。
纪杏小步地跟在訾言后面,他走得不快,她慢慢地跟,木杖点在黄土地上几乎没发出声音。
他的声音一直跟随。
有台阶。
陡坡。
走左边。
熟悉的小路,路上是熟悉的榆树,每经过一户人家、一个水井、一个栅栏、一只摇尾的黄狗、一个打招呼的熟人第一次跟他在路上并行,好像一切熟悉的陈旧的都变得崭新。
你们来了!娘!訾言大夫他们到了!还有瞎子姐姐!
没走到门口,就有人迎了过来,小孩子牵着纪杏一蹦一跳往前跑,訾言忍不住道:慢点跑。
那孩子是怕訾言的,他一说,就乖乖地停了下来,回头小心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慢慢牵着纪杏走。纪杏察觉他情绪低落,晃晃他的手,悄悄加快了步伐,两人有了默契一样躲着訾言走快起来。
瞎叫什么!叫纪杏姐姐!
李大娘出来,一个爆栗砸到小孩头上。转脸就对纪杏他们笑呵呵说:大夫您快来,按您说的,没做多少菜,也没请多少人,都是我们的心意,您快进来,饭都好了!
哎呦!纪杏,越来越漂亮了啊!眼睛嗓子都快好了吧?小孩不懂事,瞎叫。
纪杏笑眯眯地摆摆手,快好了,没事。
虽然在訾言的强烈要求下尽量简单,但不能来的人家都送来了最好的鱼肉、菜、鸡蛋、瓜果,还宰了鸡、亲手磨了豆腐、制了酱菜。桌子拼起来流水席一样长,他只动了几筷。
纪杏第一次看见他喝酒,他喝酒了是不显脸色的那种,酒量也还行,他难得有些放松,在席间笑着和他们交谈。她想努力睁大眼睛看个清楚,可是瞪得眼睛酸痛还是不行,遂作罢。
乡亲们一番感激的肺腑之言被訾言一一笑着承接。酒过三巡之后,气氛越来越热,人们也都喝多了,互相灌酒痛诉痛苦,訾言似乎是见多了这种场面,不甚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应和两句。
訾言大夫,我要替我全家谢谢你!以后我们要好好活!我那二儿子,没你!活不了!可我那小儿子呜呜呜
郑老汉,知足吧,我那小姨夫一家,就只剩下她一个咯。
呠。酒碗碰撞,所有的痛苦的希望都在一碗酒水中。
不说了,喝酒!
对对对,喝酒!
李大妈借着酒劲,问:大夫,纪杏是跟了你么?
纪杏的脸腾一下红了。
訾言摇头解释说:不是。
李大妈说:嗨呀,你们早就认识,还住在一起,我以为还想给你们备份礼。
訾言:不是的,之前有过交集,我们算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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