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同揉身扑上,韩君如推开挡在面前的秋雨痕,人霍然拔地而起,十指弯如鹰爪向二人面门拂过。秋雨痕见韩君如伤重,恐她吃亏,途中又截下“夕霞”、晚云“,岂料韩君如身子一转,反将秋雨痕的掌力带过一边。秋雨痕不解韩君如为何还要救这假冒的夕霞、晚云。韩君如的手一松,两张人皮面具飘然落地,她的身子也一阵摇晃,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来。
秋雨痕伸手要去扶她,有一双手比她更快更及时的搀扶住了韩君如。那人是薜楚白。韩君如的目中有一抹柔情,只是一闪即逝,她迅速挺直了身子,将自己武装起来,并将薜楚白的手拨开。“夕霞”、“晚云”也挺直了身子,拨开遮在面前的乱发,她们竟是昔日弱水宫中的滟霜、涵露。韩君如道:“果真是你们,事隔多年,娘娘还是要置我于死地?” 滟霜、涵露齐声道:“那是自然。”
秋雨痕切掌于她们颈间,叱道:“自己的命尚在别人手中,还如此大言不惭。”滟霜道:“你杀了我?只怕竹泪会杀了你的。”秋雨痕根本不信。韩君如沉默片刻,道:“小姑娘,这件事与你无干的,你不要管了。”秋雨痕道:“竹泪夫人,你放了她们,她们还是会来杀你的。”薜楚白也道:“纵虎容易擒虎难,你这样不是与自己为难吗。”,韩君如不理,只是示意秋雨痕松手,秋雨痕忿忿收手,眼睁睁瞧她们得意洋洋离开。
韩君如喟叹:“夕霞、晚云必是落到弱水娘娘手时了,我若杀了她俩,娘娘也会对她们下毒手,在这世上,我只有她们两个贴心人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们了。”薜楚白道:“谁说你只有她们两个贴心人,你跟我回去吧,过去的一切已随时风而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起生活,君怡也希望能与你再叙姐妹之情。”
韩君如目中一片茫然,“这句话你说得未免太晚,当年你若能这样,哪怕在我已成为林兆闻的新娘,我也是宁肯背负不贞不节的骂名,随你去了。而如今,一切事情已尘埃落定,我的身世也已大白,我还能保持的了当年对你那份炽热的感情吗?不,不会了。我恨你们,恨白雪,恨寒梅,它毁了我们母女三代人。”秋雨痕漠然的神情依旧漠然,但双目已经湿润。这该是怎样一个曲折离奇而又悲哀的故事啊。她默默退了出去,让薜楚白、韩君如沉浸入往昔的回忆里。
薜楚白重重的叹息,“难道我们就不能重新开始一起生活?纵使不能成为夫妻,但终究是师兄妹,能朝夕相对也是好的。”韩君如木然摆首,凄然道:“二十年前,血气方刚尚冲不破各种世俗的禁锢,二十年后就更冲不破那无形的责任了。你我若在一起,世人会怎样看待你这一世威名赫赫的大侠?”她目光慢慢游移开去,幽幽道:“漫道妾是明珠郎似玉,怎奈三生石上两无缘。”薜楚白道:“可你也是我的师妹,君怡的姐姐。纵使再怎么恨他,你也做了二十年他的女儿。”
“住口!”韩君如冷冷斥道:“不要再提这个人,我痛恨那段生活,它令我蒙羞,也令我的双亲蒙羞。”薜楚白:“那是四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爹已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何况他终究养育了你二十年,在这二十年时他对你虽称不上呵护备至,但也是百依百顺,你要什么,他就满足你什么,几乎从未让你失望过。”
韩君如颤声:“不错,除了小时候我要他教我武功,长大后我求她不要把我嫁给林兆闻这两件事外,他一直对我百依百顺。但就是这两件事,把我的一生都毁了。”她闭上眼,竭力不让泪水从眼中溢落,“他当年为什么要收留我,为什么不让我冻毙郊外……”薜楚白柔声道:“这些事都已过去了,永远不会再发生了。君怡为当年的事一直耿耿难安,她希望能见你一面,化解彼此的心结,这对大家都未尝不是一种心灵的解脱。”
韩君如断然回绝,“我不跟你回去,人言可畏。真的,怡妹不会希望看到我的,也不会欢迎我介入她的生活的。我知道她一直活得很苦,我不想去雪上加霜。我宁愿老死江湖也不会去见她了。”她顿了顿,深深望着薜楚白,“薜师哥,你保重吧。”薜楚白急道:“你数度受伤,几番走火入魔,功力业已大减,哪能在江湖上独身闯荡……”话未说完,腰间忽然一麻,人已动弹不得。韩君如幽幽道:“薜师哥……我们以后还是后会无期吧。”薜楚白看着韩君如远去,一股难抑的空虚及不祥的感觉冲塞满了他整个心房,唯有一遍遍的重复着“三生石上两无缘,三生石上两无缘……”
薜思过拍开薜楚白的穴道,道:“爹,姨娘执意要走,孩儿劝她不住。”薜楚白道:“她宁可从此老死江湖。”薜思过道:“姨娘还告诉我,她听说江湖上有假魔剑出没蛊惑人心,并怀疑是秦家在搞鬼。”薜楚白动容,“竟有此事?”薜思过道:“爹如今已甚少过问江湖事了,难怪不知。此事在江湖上流传已久,只是从未亲遇故也不敢深信,今日姨娘特意说了我听,且怀疑此事与秦家有关,想必是定有此事的。”薜楚白沉吟着:“难道梦怜已死来阻止的风暴终究还是要暴发?”薜思过握拳道:“我坚信,魔剑的背后有一个恶魔,贴切的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组织,他们也许酝酿已久,他们在利用魔剑制造事端,梦怜就是这样被害死的,他们志在江湖大乱,或许是天下大乱……”
薜楚白悚然,但当他再看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出色的爱子时,心头又油生一种骄傲,他就象自己年轻时一样,自信、骄傲、果敢,薜思过说:“爹,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和忆昔他们齐心协力,查清这件事,平息江湖风波,以慰梦怜在天之灵的。”薜楚白心头一慰:“好孩子。”父子二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花园里,秋雨痕倚在假山上,仰望天空,痴痴的想着她的心思,也许是在想薜楚白和韩君如的故事吧。
江雨兰挽着她的手,说:“竹泪夫人已经走了。”秋雨痕:“她真可怜。”江雨兰忧心忡忡,“杀竹泪夫人是主人的意思,你却去救她,你真该为自己想想该怎么办了。这次你祸闯大了,可再不是一通鞭子能打发的了的。”秋雨痕的手指捋过手背上尚未消褪的鞭痕,沉吟良久才说:“我们带了念奴离开这里吧。”江雨兰喜道:“你总算想通了?我可是早就想离开这鬼地方了,只是顾念念奴尚小,还有你死脑筋的只认准秦家。”
秋雨痕无可奈何的说:“我是怕出去后江伯伯生前的仇家会再度追杀你们,念奴还小,怎过得了那种日子。如今祸事迫在眉睫也成不得了,只能尽我二人之力来保护她周全了。”江雨兰:“事不宜迟。我想法领了念奴来,我们马上走。”秋雨痕颔首,岂料一语未毕,耳畔忽听得女孩子尖锐的哭叫声:“姐姐,救我!姐姐,救我!”江雨兰一下惊跳起来,“是念奴的声音。”
果然是江念奴的哭叫声,江雨兰不知亲妹出了何事,一头冲了出去。只见江念奴被秦璐一把揪住头发,两边面颊已抽打得红红肿肿,早已哭得声嘶力竭。江雨兰见弱妹被欧,心疼万分,再顾不得尊卑之分,冲前喝道:“六小姐放手,念奴只是个孩子,纵使做错事也请小姐多多宽待了。”秦璐一巴掌下去,江念奴“啊”疼叫一声,合着血沫吐出两颗牙来。江雨兰心痛如绞,一个箭步上前,想从秦璐手里夺下江念奴。秦璐叱道:“贱婢大胆。”飞起一脚,踹中江雨兰小腹。江念奴大叫:“姐姐。”情急低头,在秦璐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秦璐负痛怒极,将江念奴重重朝假山石上抛去。
江雨兰大骇,要救已来不及,急怒攻心下几欲晕去。秦璐“嘿嘿”冷笑,不料假山后飞出一人,将江念奴揽腰一抱,稳稳落在地上。秦璐森然:“雨痕,你还敢出现?你与竹泪夫人暗通款曲,坏了弱水娘娘与爹的大事,你连自己都保不周全了,还想救人,把念奴放下。”秋雨痕不动,秦璐一脚踏在江雨兰胸口,足下稍一用力,江雨兰立刻呼吸困难,脸涨得青紫。“秋雨痕道:”暗助竹泪夫人脱困的人是我,与雨兰、念奴无干的,你要杀就杀我一人好了。“秦璐冷笑,”只怕未必无干的。昨日的夜行人可是你们引来的,否则念奴手中的珍珠又从哪来的。“秋雨痕这才发现江念奴手里居然还死死攫着一串珍珠。她颤声问:”这是哪来的?“江念奴哭道:”你领来的蒙面的叔叔给的。“
秋雨痕头一晕,“是他……”眼见秦璐脚已举起,向江雨兰胸口狠狠踩下,顿时一股热血上涌,奋不顾身扑上前去将秦璐扑倒在地。身边一阵风掠过,臂间一空,江念奴在她一扑之即又被人从她怀里卷了出去。来人衣袂临风,体态袅娜,婀然生姿处若青女曼舞。“五小姐。”秋雨痕眼见才救下江雨兰,又失了江念奴,忍不住呻吟出声。秦飞舞提了江念奴,又笑问秦璐一句,“六妹,你怎样了?可被这奴才伤了?”秦璐刚才被秋雨痕扑倒在地,摔的好不狼狈,闻言怒道:“杀了这两个贱婢。”
秦飞舞揪住江念奴的襟口,单手将她高高举起,冷冷道:“雨兰,雨痕,你们两个勾结外人,背叛秦家,若不想累及幼妹的话,就立即自我了断。”江雨兰与秋雨痕对望一眼,面如死灰。秦飞舞见她二人迟迟不动手,刚要再以江念奴为胁,一道丝带忽然从天而降,如一条柔韧有力的细蛇一样缠上了秦飞舞的手腕,随隙带子一紧,秦飞舞身不由已的手一松,江念奴立即被卷飞开去,被一忽如其来的身披金盔金甲的人接住。秦飞舞一怔,又立即醒悟过来,见金甲人将江念奴缚于背上,忙揉身而上要去抢夺。金甲有一侧身,他一身金甲在阳光下灼灼生光,秦飞舞举袖掩目,手底招式缓了一缓。
秦璐见秦飞舞受挫,忙一扬手,三枚凤尾镖疾如流矢,分射金甲人颈、腰、腿三处要害。金甲人也不避不让,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凤尾镖竟穿不透金甲,滑落尘埃,金甲人挟了江念奴趁机扬长而去。
秋雨痕见秦飞舞、秦璐皆挫于金甲人之手,乘隙疾拉江雨兰,低喝道:“快走!”江雨兰踉跄几步,身不由已的被拉着往旁边一扇洞门奔去。“笃”一声,一支金钗擦耳而过,钉在门上,入木三分。秋雨痕一激淋,秦璐挟怒出手,这金钗若再偏上一分,扎在脑袋上,焉还有她的命在。
她不敢多想,拉着江雨兰在廊间飞奔,身后是一阵急促的清脆铃声,震人耳膜。瞬间,似乎四面八方,前后左右都响起了警铃声。江雨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雨痕,我跑不动了。”“姐——。”半空中传来江念奴凄厉的叫喊,喊声嘎然而止,似乎被人点了哑穴。
“念奴。”江雨兰勉力追了几步,终不支摔倒。秋雨痕听得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虑心焦,架着江雨兰已慌不择路,眼见前面再无路可走,江雨兰呻吟:“完了。”谁知,墙角那扇早已废置不用的角门忽然开了,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二人,将她们拉了出去,门“怦”的又关上了。秋雨痕惊魂未定,乃见是薜思过、林忆昔二人才暗暗松了口气。林忆昔贴耳于门上,聆听门那边的动静,半晌过后才道:“她们走了。”薜思过重新打开小门,道:“这被搜过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在这里等到天黑再离开秦家。
“妹妹。”江雨兰奋力挣脱林忆昔的扶持,厉嘶着向前追赶。秋雨痕仰头望去,只见金甲人挟着念奴正一闪而过。林忆昔喝道:“站住。”挺身去追。金甲人闻声;回过头来,四目相对,林忆昔脸色一变,脱口叫道:“怎么是你?……你……”不待他细瞧金甲人已越墙而过。
林忆昔心乱如麻,顾不得秋雨痕他们,只向薜思过道:“思过,你护着她们,我回去看看。”薜思过诧道:“怎么了?”但林忆昔理也不理。秋雨痕叫道:“雨兰,等我。”薜思过这才发现,转眼之即江雨兰已不知所踪,他拉住秋雨痕道:“你如今出去太危险了。”秋雨痕哭叫道:“我顾不得了,我一定要去救雨兰和念奴的。”挣脱他手重往回跑去。
林忆昔一路疾跑,几乎未及敲门,就一头冲进了凌冰妆的房间。凌冰妆正半倚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得动静,睁开眼来,见是跑得满头大汗的林忆昔,愕然问:“怎么了?”林忆昔四下逡巡,问:“你刚才出去过?”凌冰妆懒懒摇头。林忆昔紧跟着又追问一句:“当真?”凌冰妆嗔怪的白了他一眼。林忆昔长长吐了口气,“我刚才见到一个人,身披金甲,打扮酷似当日我们在圣尊宫中所见的金甲武士的模样,那人竟与你十分相象。”凌冰妆惊讶的睁大了眼。林忆昔说完倒有些迟疑起来,又道:“如今想起来,倒也不竟然的。那人一身金甲在阳光下耀眼的很,恍惚一眼,那人的眼神似乎与你一模一样,真正的模样倒未看真。”
凌冰妆笑道:“早知如此,我就与花姐姐一道跟你们去救人了,也好见识一下与我有一模一样眼神的金甲人了。”林忆昔道:“其实秦家的事我们本不应管,若非她是因救我义母而受惩罚,我与思过是断不会插手他人的家务事的。”凌冰妆见他讷讷解释,忍不住幽幽道:“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们救她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有一双与沈梦怜一样纯澄的眼睛。”
第十四章如此良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暮色苍茫。
轻而淡的夜雾笼罩四野,一轮圆月在云里雾里隐现,四下里,不时传来几声蛙鸣,给周围的一切稍带几许生机。
沈梦怜那座小小的孤坟依旧静静的,孤独的,仿佛在聆听,在等候。坟旁的荒草倒长得快,都没到人的膝处了,风拂来,荒草刷刷作响,就象是沈梦怜的哭泣声一样萧索、悲戚。
一个男子踏着月光,迎着夜风,缓缓走向孤坟。他凝视着墓碑上的字,久久不动,仿佛痴了。良久,他才上前,手指抚过粗糙的墓碑,喃喃低诉:“又月圆了,第五年了,黄土碧落,阴阳永隔,从此相见无期。我知道,你若有知,必痛恨于我,当年为得魔剑不择手段,但我五年来虽深悔当年的卑劣行径,却从不后悔与你相识。世上毕竟只有一个沈梦怜,尽管你心中只有一个李南群。”荒草在夜风里又是一阵刷刷作响。月光泻下,照出他的面容。他,正是当年骄傲如天之骄子的凌锋傲。当年的他,目光如冰,据傲自大,锋芒毕露。而如今,他的眼中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哀痛了。无怪乎,人们都说情丝能剥茧抽丝一样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改变人的一生。尤其是一个平常轻易不动感情的人,一旦打开了情感这道闸门,更是益发不可收拾。
韩君如缓缓走来,淡淡扫了凌锋傲一眼,默默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帚,拂开坟旁的枯枝败叶,残花莠草。凌锋傲轻轻一叹,“竹泪夫人。”韩君如道:“你真的不该再来了,你应该象你祖母所希望的那样,去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恨君谷。”凌锋傲道:“我的雄心壮志已被埋葬,这是她给我的惩罚。”韩君如道:“梦儿是善良的孩子,她不会有恨,又何来惩罚可言。”
凌锋傲仰起头,凝视着苍茫的星空,仿佛想看穿整个苍穹一般,半晌才道:“竹泪夫人,你已想起了过去的事,又为何还留在这儿孤独的守墓呢?”韩君如满心苦涩,“我心已死,只想在这儿等候我的梦儿归来。”凌锋傲问:“她回来了吗?”韩君如点头,“夜夜在我梦里出现。”
凌锋傲叹道:“能在梦里相见也是幸福的。”荒草刷刷而响,仿佛是在回应于他。凌锋傲一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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