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昨日墨翟先生亲来,你也会被打,那些种子可能都会被抢走。”
适一来,众人便让开了一条路,很自然地将适让到了篝火旁。
众人也不再是围着篝火形成一个圆圈,而是围着适成了一个扇面。
适压压手,众人也都安静下来。
“这件事是关乎到村社众人的,总要众人一起商量出个结果。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土地是君上的,授田与你们,你们并没有权力驱赶走他;刑罚又不是我们可以动用的;六指挨打也未必是桑生的本愿,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六指跟在适的旁边,嘟囔了一句道:“他还说你害了他呢,说你是恶鬼呢。”
众人也很不满这番话,适笑道:“他说我是恶鬼,我便是了吗?”
村社一人站出来道:“那就这样算了?”
适摇头,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我先问一句,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呀?”
这样的话,适已经灌输过数十次。
一问,便立刻得到了几十个人共同的回答。
“当然是为了你常说的交相利。如今你只买了几头牛,村社人多分不过来,一些事也不是一家可以做的,所以要交相以利,互助为人便是为己。只是为了得利。”
墨子在一旁暗暗点头,心说这样的道理,即便是一些新入的墨者也未必能够想通,这些村社中人想的倒是透彻。
转念再想,又明白了造成这种区别的结果:村社的确是交相得利了,终究还是一个利字。
适听到这些人都这样说,便道:“我讲个故事吧。世上有这样一群牛,都是黑色的。这些牛彼此互助、犄角向外,抵御虎狼。忽然有一日,一头牛的毛色变成了白色……假使在这群牛看来,白色就是最大的罪恶,那么应该怎么惩罚这头牛呢?”
众人一想,便道:“那就将他驱逐出牛群。”
适道:“既然这个故事是这样的道理,那么这件事还没有解决吗?大家在此相聚,近是为了交相得利而互助,远是为了乐土将有一日实现。但桑生并不相信,那么大家就不再与他交相得利就是。”
“收回授田,那是公族的权力,所以公族可以用收回授田的方式惩罚。罚没钱财粟米,与军赋丝帛粟赋并无二致,所以那也是公族可以动用的刑罚。”
“对我们来说,交相得利,另其不能得利,便是我们可以施加的惩罚。”
“因而,我觉得可以这样做。”
“数家共用的牛,桑生家不再可以使用,但他也一样不再需要履行喂牛的义务。”
“村社的磨盘、碾子,桑生家如果想要使用需要拿钱或是粟米,因为他没有参加磨盘碾子的劳作,所以他不能使用。”
“聚会的场所,他还可以来,因为他曾经为此夯土,但一些新的种植之法不能听。”
“村社日后收了宿麦,每年共同拿出的预备荒年的粮食,在遇到荒年的时候桑生家不能食用,只能花钱去买。”
“其余的事也是一样,凡交相得利的,他都不能参加。诸如军赋、演武、征战、粟税这些不归村社的人管辖的事情,一切如旧,这不是我们现在可以管的。”
“大家考虑一下,可以的话,就这样办吧。按照公用耕牛的几家一起商量,达成一致后选出一人陈诉同意与不同意,再做最后决断,不要叽叽喳喳乱成一团。”
说完后,篝火旁的这些人便按照平日一同喂养耕牛的认分开,各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上去很乱,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就像是一朵朵的梅花,虽然分瓣但却围着一个中心。
适知道,自己用了自己非常不喜欢的手段,将一个村社中的人,人为地制造了裂痕,分成了两色。
信的。
不信的。
当信的占到多数的时候,不信的不会说自己不信而只会说信。
他给了这些人希望,已如今的权力,最大的惩罚就是断绝某个人的希望。
看得到的希望,在破灭的那一瞬,是最可怕的惩罚。
适清楚,自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这结果就是桑生从此在村社被彻底孤立。
即便孤立,桑生也没法走,他是授田制下的农夫,没有钱哪里也去不了,而且因为需要履行封建义务的原因,逃走在贵族眼中是犯罪。
适用玉米地瓜土豆和冬小麦,让这些人看到了触手可及的希望,也让他有了一种他可以施展的惩罚别人的、名为破灭希望的惩罚。
交相得利,终究还是一个利字,也只有此字,能够汇聚更多的人,无需改成宗教。
很快,众人给出了一致的结果。
同意适的做法,从此之后,桑生不得参加村社的大部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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