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为秦岭的支脉,以西北往东南走向,绵延在河南西部达八百里长,整条山脉宽达百里,千仞之峰相连,气势十分雄伟。经此山脉发源的河川不少,有的流入黄河,有的流入淮河,也有流入长江的,于是伏牛山脉就像是黄河、淮河、长江的分水岭,地理条件十分奇特。
山南是一大片低地,便是有名的南阳盆地。这里物产丰富,春秋时楚国即建“宛城”,历代出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如周朝的太公姜子牙,越国大夫范蠡,《伤寒论》的作者张仲景,造地动仪、浑天仪的张衡,三国的诸葛亮,大诗人庚信、岑参……说也说不完,真所谓地灵人杰,物华天宝,是个好地方。
这时山南麓一条寂静的黄土路上出现了二人二骑,一对少年男女各骑一匹通体黑毛的骏马,风尘仆仆地从山外进入南阳。两匹马儿虽然神骏,看上去已跑得相当累了,不住嘘气低嘶,马步也略显沉重。马上的少年人正是傅翔和阿茹娜。
来到平地,两人反而放慢了马步,这大半日都在翻山越岭,正该让马儿喘口气了。傅翔指着前面的葱绿原野和苍翠山林,对阿茹娜道:“前面就是南阳,过了南阳便是邓州,再过去就到汉水边了。到那里咱们要雇一条船,渡过汉水走南河,就到神农架了。”
阿茹娜道:“一翻过伏牛山,气候就不同了。这里没有山北那么干,呼吸也觉温润得多。”傅翔道:“好地方啊,咱们要不要多留一两日,访一访卧龙岗,诸葛孔明躬耕的旧居?”阿茹娜笑道:“都听你的。”
两人放慢了坐骑,缓缓进入南阳城,找到一间干净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赏了伙计一些银钱,嘱咐要给坐骑上好的草料。两人梳洗过后,便步出客栈到城里闲逛。
南阳城里十分热闹,商店栉比鳞次,旅人络绎不绝。在两人投宿的客栈左边一条大街上,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异服的回族人和蒙族人,便如在燕京城一般,阿茹娜颇感亲切。走到街头,右转一条街,路面更宽,行人倒少了。原来这条街上一边是富户的住宅,另一边是些大批发商家,远处丁字路头是个大衙门的建筑,看上去便是南阳的府衙了。
在两人站立的街角,有一间三层楼高的酒楼,门前客人进出好不热闹。两人闻到酒楼里传来的酒菜香气,便驻足张望,只见那酒楼门前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横匾,上面龙飞凤舞四个行草“太白遗风”,虽是陈词旧调,书法倒有几分味道。傅翔道:“咱们喂了坐骑,是不是也该喂喂自己?”阿茹娜笑道:“想吃便吃,干么要扯上坐骑?”
两人走进酒楼,掌柜的柜台后面一片白壁上,还真有四行李白的诗句:
“走马红阳城 呼鹰白河湾
谁识卧龙客 长吟愁鬓斑”
正是李白咏南阳诗〈南都行〉中的句子,傅翔默默读了一遍,便思登楼一览。他向店小二道:“三楼有座么?”店小二大声回道:“两位客官,三楼雅座侍候。”
两人登上三楼,临窗有四张方桌,此刻只有一张桌子有人。小二便将傅翔及阿茹娜带到远边的一张桌坐定了,上了两只茶碗,提个短嘴绿釉的大壶倒满了两碗。此地茶道大异燕京及江南,当地唤作大碗茶,茶具和侍茶有些粗犷,茶水本身倒还飘出淡淡茶香。
窗口边另一桌上,坐着一个身着绦色长衫的中年官人和一个青衣后生,两人正在高谈阔论,见傅翔二人上楼来,便放低了声音。傅翔见那中年人深目隆准,似乎是色目人之裔,其说话声调和眼神皆甚年轻,但面容却有些苍老,看上去年龄三十几不到四十,清癯中有风霜之态。那个青衫后生则是相貌英俊,剑眉星目,充满活力。
傅翔请店小二帮忙点了几道南阳当地的名菜:南阳豆腐、烧鸡、肘子,加上酱面条及黄牛肉饺子,另外要了二两当地酿的白酒嚐嚐新。耳边却听到那后生道:“铁大人,此次好不容易经过邓州老家,何不多留两日?”那中年官人轻叹一口气,道:“为官在外,又逢此天下大乱之时,居然能得便回老家拜辞高堂,已属非分了,岂敢再多留?此去便将投入战事,与父母妻儿见了一面,便心无牵挂了。”
傅翔内功深厚,这边两人虽然压低了嗓子,仍然听得一清二楚,心想:“此人姓铁,若是从军做将军,倒是个好姓氏。”却听那后生道:“铁大人到河南来督粮,公事提前办完才返邓州,只过一夜便又上路,实是因公忘私啊。”那官人道:“北方情况不乐观,这批粮草纵能及时运到德州,也未必能助我军得胜,咱们这位主帅……唉……”他没有说下去,摇了摇头,把桌上一杯白酒一口干了。
傅翔正在琢磨这两人是何来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鼓噪声。傅翔和阿茹娜向窗外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清静的大街上这时涌进了百十条汉子,为首的十几个手中拿着短棒和麻绳,冲进对街一间门面甚宽的店铺。阿茹娜低声道:“啊,是间卖玉的铺子。”傅翔也见到那店铺一块招牌上写着“和阗美玉”四个大字,另一块招牌上则写着“丁家玉铺”。
另一桌的两人也被窗外的情形吓了一大跳,那个后生道:“铁爷,您瞧这是怎么回事?”那中年官人瞧了一会,低声道:“怕是暴民要生事。”这时街心的鼓噪之声更响了,陆续聚集的民众也更多了,一阵夹着欢呼的喝叫声中,先前冲进那间玉铺的十几个壮汉,用粗绳绑了三个人,从铺里拖出来。
那三人为首的是一个花白须发的老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绸衫,眼凹鼻隆,看上去似乎不是中土人氏。另外两人一个是中年贵妇人,耳上及胸前都挂戴着翠玉饰物,另一个年轻的少年人,一面挣扎,一面破口大骂。
那三人都被绑着拉出来,群众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有人开始叫打。前面几人大喝道:“奸商,跪下!”众人跟着吆喝。阿茹娜在傅翔耳边道:“带头的不过二十几人,其他全是跟着起哄的闲杂人等。”人群中又起了一阵鼓噪,有人叫道:“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楼上四人居高下望瞧得清楚,那街尽头的衙门处,一名军官骑着大马,带了数十个士兵小跑步赶了过来,队伍后面跟了一顶枣红顶的轿子,四个得力轿夫抬得行走如飞,不一会都到了人群前。那军官停在马上瞅着群众闹事,并不制止。
这时群众中带头的有人叫道:“鞑子奸商,鞑子奸商,打啊!”便有人冲上前去,抡起拳头就往那三个被绑者打下去。
楼上那后生见状大怒,叫道:“当街私刑,还有王法吗?”起身一个箭步跨到窗边,便要跃下。那官人伸手制止道:“且住,你不见知府到了吗?先看知府如何处置。”
傅翔见那后生一个箭步跨出,便知他练了一身外家功夫,大约是那铁姓官人的随身侍卫。转目再看那街心,只见那顶大轿门帘掀处,一个蓄着山羊胡的官员走下轿来。那铁姓官人居高下望,一瞧他的服饰,便暗道:“四品地方官,该是南阳知府祁奂吧?”那官员一出现,一些闲汉便纷纷退后,让出一片空地来,等候知府大人说话。岂料那知府一言不发,只背手静观。
人群前面带头的壮汉对那三个被绑者一阵拳打脚踢,那少年叫得凶也挨得重,一下子就被打得头破血流,嘶哑不能成声。那妇人早已昏了过去,只剩下那外族老人一声不响,默默挨着拳脚,却仍然倔强地跪在地上没有倒下。
这时,那玉铺后方忽然冒出二十几个穿着回族和蒙族衣服的壮汉,人人手持刀棍,一路冲过来。为首一人是个回人,双手挥着一柄朴刀,大声喝道:“王金丰,光天化日之下,你纠众施暴,还有王法么?”
傅翔暗道:“不好,要族群械斗了。”那铁姓官人见到楼下形势愈发险恶,而地方官仍然负手不管,颇觉不解,正要交代侍卫有所动作,楼下情况又有变化了。只见那帮带头冲进玉铺绑人的十几人,各自从腰间掏出了兵刃,为首的几人冲向那群回人和蒙古人,见人就砍杀。一时之间,街头上血肉横飞,一些跟来起哄的闲汉一看情形不妙,已经有人转身就逃,脱离现场。
那为首的回人矫捷力大,虽然没有高明武功,但一柄朴刀使得虎虎生风,一直冲到那三个被绑者的面前,对那老者道:“丁老爷,俺来迟了。”那老者面上血肉模糊,瞧不真切,但听声音可以辨出,他费力地用嘶哑的声音回道:“沙老弟,多谢你……”
那抓人的头儿一手牵着绑住老者的绳子,一手指着姓沙的回族汉子道:“你他妈一个死回回,凭什么在咱们的地方耀武扬威?姓沙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那姓沙的回回一横朴刀,回骂道:“王金丰,你仗着官府里的裙带关系给撑腰,就无法无天了?告诉你,我沙某的亲哥哥沙九龄在京师干上了锦衣卫,谁怕谁?”
一提“裙带关系”,那四品官员立刻就有反应了,突然发话道:“这批化外之民,竟敢在我南阳府闹市里动刀枪,全给我拿了!”那骑在马上的军官一挥手,厉声喝道:“把这批回回和蒙古鞑子全都抓下带回审问!”
这时,一句清亮的喝声:“住手!”发自街角的酒楼之上,只见三楼窗户边站着一个清癯的中年人,虽着便服,但神情及口吻却有官威。楼下众人被这一声“住手”镇住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嘈杂。那四品官员仔细看了一眼,却不识得那个中年官人,他对军官使了个眼色,那军官便大声道:“那里来的狂徒,竟敢阻挠公干。张二、梁大,你俩上楼去抓他下来。”
那肇事的头儿王金丰大笑道:“军爷不劳你们,看俺的!”忽地双手连挥,对准窗口一连串发出十枚飞蝗石。楼上那后生侍卫叫声不好,抓起一张木凳挡在铁姓官人前,啪啪数响,挡住了几颗飞石,木凳也被打断了,但仍有两颗飞石没能挡住,直向铁姓官人脸上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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