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事实:某些人希望他滚出‘英勇对抗者’的行列,因为他们不愿出让自己作为‘对抗者’的荣耀。我看,某些人读《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时候一定是对这些话视而不见……”吴东望了一眼坐在他前排窗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余乔。“他们喜欢看到的字眼是什么‘罪恶当局’、‘罪恶的热情分子’啦,还有什么‘记忆反对遗忘的斗争’啦,至于对人家米兰·昆德拉真正要表达的中心思想,反倒是装起糊涂来。在这一点上徐怀乐还真做起了表率!我看他写的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书评,完全是抓不到主题,或者就是有意避重就轻,如果不是他太蠢,就是太卑鄙……”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八章 解构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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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东,你跟我们上的是什么课呢?”粉刺男生长长地吐一口气,笑说。“你真的太厉害了!看起来,你说自己是我们班读书多第一人,真不是吹的啊!你不仅读书第一多,还见解第一深刻啊!你才是我们班当之无愧的‘思想家’……美女们,你们果真是有眼光啊!我这次算对你们心服口服了!”粉刺男生还开始调侃起班里某些女生来。
“吴东,你说完了吗?”郑清再次问,他已经显得有些迷茫和丧气了。“如果说完了,就请……”
“呵,我费这么多力气,也不是为了炫耀我自己有多深刻,我就是想想提醒某些人:不要把大好青春年华浪费在酝酿功利主义的心灵痛苦之上了,到头来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又是何苦?这年头,真实的心灵痛苦太少,虚伪做作的忧伤痛苦太泛滥了,弄得我连那种没钱花的忧心痛苦都开始尊敬了……”
“喂,吴东,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道理?”短发壮女生颇为认真地发起问来。
“我就知道你们基本上都听不懂……”吴东无所谓一般地浅笑着。“不过,只要有人能听懂,我今天的辛苦也没有白费。我还是用几句白话来强调一下我的意思吧……话说白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真有什么‘无私的爱’!既然所有人都不能抛掉自我,而某些人非要有意把自己表现得好像更在乎别人的利益,还真有什么天真的天下情怀,那根本就是闹了笑话而已!一个不是神的人真要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他就只能让人厌恶!要让人不厌恶,那他最好就要有点自知之明!
“顺便,我还提一下那个被某些所谓的知识分子、自由派斗士极度推崇的杂文家鲁迅。某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根本就读不懂鲁迅,还喜欢以鲁迅敬重者自居!某些人给鲁迅扣上一顶与罪恶对抗的义士的帽子,那真是冤枉人家鲁迅啦!鲁迅的小说《铸剑》里有一个黑衣人叫宴之敖者,当小孩眉间尺称呼他为‘义士’的时候,人家压根儿就不接受那个‘义士’的称呼。宴之敖者认为自己被称为‘义士’,那简直就是对自己的‘冤枉’……这是多么让人尊敬的自知之明啊!搞笑的是,那个徐怀乐虽然也以鲁迅尊崇者自居,但他压根儿就没读懂鲁迅!鲁迅值得人尊敬的地方就是他知道就算自己真的痛恨黑暗,那也并不代表他自己真的有一颗义心。呵,某些人想用自己的‘光’照亮世界,那真是做梦呢!连自己都是一身黑,还想照亮别人?!想拯救世界,也是痴人说梦呢,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吴东的宏论这才结束了,终于坐了下去。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整个教室都是鸦雀无声。最终几个女生竟然带头鼓起掌来。
“吴东,我怎么感觉你就是有点心里阴暗呢?!”吴东身边的平头男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想探究点什么的样子。“你的这些话,虽然我不能说句句听懂了,但是大体上,我还是没障碍。本来人家团支书今天想借用徐怀乐为榜样,利用这机会提升一下我们的精神境界。你现在来一番长篇大论,说那些有精神境界的人的天下情怀都是假冒的?再说了,你也只是揣测别人的精神世界,你的结论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种假设嘛……你也不过是在推断人家徐怀乐的心思……我就想问你,你又不是那些人道主义者,你又不是那些被你看不起的自由派思想家,你又怎么知道人家的真实心态呢?来个彻底从‘逻辑’上来说的话,你永远都不可能获得确切结论的,因为你永远都不是他们本人。既然你永远都不可到确切的结论,那你的这些极端假设人家‘不怀好意’的结论根本毫无意义的……”平头男生有点自得地说出这番话来,似乎对自己的发言感到满意。
一时有一点叫好的附和声在教室里起伏。
“喂,团支书,吴东说你所推崇的那种可贵情怀是假的,你对此到底做什么结论呀?”粉刺男生高声问郑清。
“这个问题还需要人家团支书来亲自回答吗?”早被气得脸绿的汪昭宇突然开口,却也没有太大的气焰。“某些‘鸟人’自己没有可贵情怀,就一定要说别人的可贵情怀是假的咯……”
第十八章 解构者(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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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次提到尼采,那我也来说说尼采……”说话的人是重新站起来的何宛亦,她没有之前那样激动了,但脸色依然是白里透着点潮红。“我不喜欢尼采,觉得他的文字就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的说法也有一点歪打正着的道理……比如,他说,某些拥有奴隶人格的人出于内心深处的怨恨,就以想象中的报复来补偿自己。某些人不能积极构造自己的内心,就起而否定外界和他人。他认为,这种否定是出于一种奴隶道德的创造性,一种从反方向寻求确定价值的行动,而且完全就是出于一种病态的怨恨。尼采的这点看法被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所接受:有些人因为自卑而寻求优越感,他们因为不能有正面的凯旋的自我肯定,不能从正面找到精神价值,就去否定别人的精神价值追求……呵!”
她对着吴东干笑一声,有点感觉悲哀的神色,“我看这是对你这种人的最好概括!那些真正的思想者、知识分子内心的积极状态让你浑身不自在,你自己又不愿意有所追求,而你又不甘心没有一点自我建构方式,所以,你就从怀疑和解构他人心灵的积极状态下手。从你刚才‘志得意满’的状态来看,你一定早就被自己似乎已经看透众人内心的‘高明感觉’给催眠了吧?你大概都觉得自己都是一台了不起的X射线机了吧?你才真正沉迷于一种俯视众生的快 感吧?”
“呵,除了对我心理状态的判断错误之外,别的话,我也觉得你说得有点道理……”吴东显得有点疲惫了,声音也有一点沙哑。“一句话:什么都出于心理需求……其实我早有这种看法了!可惜,你这个结论用在那些被称为‘自由派斗士’的蠢货身上更合适!……我这人嘛,我有自己的自我肯定,我吃喝玩乐快乐了,我自己好好活着,享受着活着的乐趣,这就是我的自我肯定,我也很知足。我肯定自己不需要通过别人的肯定来确认……所以,我玩不成那种有意将自己和芸芸众生划清界限的恶心把戏!通俗点说,我也真的就是一大俗人,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就不会对别人撒谎说,我因为你们的痛苦而痛苦……我就是纳闷啊,有些人跟我一样本质上也是一个大俗人,干吗非要不遗余力向世界宣布,他自己因为别人的痛苦,甚至整个世界的痛苦而伤心痛苦?我看,真正可以让他伤心痛苦的不是别人受苦,而是别人再也不受苦了……看你那么急于为那些所谓‘自由派知识分子’辩护,你不会是和我班上某些蠢货是同类吧?”
吴东又瞄了一下他前排窗边仍旧低着头的余乔。余乔显得意外的平静,似乎完全没有把吴东之前和现在对他的影射放在心上。
“你如果跟我们班里某些蠢货一样……”吴东对何宛亦笑笑,“真把因为外在世界的苦难而有的心灵痛苦当成自己的灵魂救赎,只怕将来你也会灰头土脸……我真的很同情你们这些人,如果不早点回头,等待你们的就是苦楚,不,几乎就是苦刑!还是趁早回头吧,做一个正常人,不要成天想着怎么把自己和别人在精神上怎么‘分别为圣’啦!这样做,也真的太虚骄啦!明明没有骄傲的资本,还要装模作样的认为自己值得骄傲,就太愚蠢了……说起骄傲呢,我就想说,刚才你提到阿德勒的心理学观点,也恰是我很认同的……其实呢,骄傲和自卑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我也不认为自卑的人讨厌,我反倒觉得他们值得同情,但是一旦他用‘骄傲’的面具来掩盖自己的自卑,我就觉得恶心了……唉,难道你好端端的一个美女,也是什么‘自由派’吗?如果是,那你就太不幸啦,迟早会吃苦头地……”
“我属于什么派,我吃不吃苦头都不关你的事!”何宛亦突然提高了声调,声音有些发颤。
很快,教室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吴东却是表情轻松。有女生对吴东竖起大拇指,却没有引来吴东的理会。团支书郑清的表情初看起来也有点窘迫,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数第二排的汪昭宇脸色铁青,他身边的余乔只是也有点茫然恍惚的样子。最终,郑清是一言不发,有些丧气地走下讲台。他默认大家已经可以解散了。众人却轻松地说说笑笑,三三两两地很快散去了。
第十八章 解构者(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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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余乔、汪昭宇和何宛亦三个人。吴东走出去之后,何宛亦整个人突然就泄了气,她无力地趴靠在桌子上,有些表情痛苦的样子。汪昭宇首先走到她身边,伸手想要碰她的肩安抚她,只是手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去。最终,他示意余乔过来安慰她,自己从后门边先出去了。
余乔这才从窗边的位置上站起来。她的样子让他很难过。他当然能完全理解她的感受,事实上,他和她一样有如吃了黄连的感觉。他之所以看起来比她更平静,只是因为他对吴东的论调早已经习惯了。
“你怎么了?”在她身后站了很久,他才忧心地开口。“吴东他就是一个价值虚无主义者。对他的一家之言,我们何必那么认真?你这个样子,我有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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