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面上浮起疑惑,方仔细看了荷池才应我:“奴婢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便只晓得石落惊鱼罢了。”
我微笑看她,又拾了一颗石子儿掷入池中,再溅起一朵小小水花,随之池面涟漪阵阵,再之后便连这轻泛的涟漪也渐渐消失在碧池里。
翠儿微微拧了秀眉,方又仔细看了荷池,摇头再道:“奴婢愚钝,还是不懂。”
我只起身,牵过翠儿的手走到亭畔,微笑道:“便是这么一颗细小的石子儿亦能打乱这偌大荷池的平静,更何况是身于俗世,隔不开七情六欲的人呢?”见翠儿默默垂首,我又道:“觅兰许是遇上一些不顺心的事,心中如下犹是被这小石子儿乱了平静的荷池,过些时日,待她想明白了,便会再如这池碧水一般归于平静。”
翠儿荡起一抹释怀的笑,“福晋说的奴婢虽然听不很懂,但是奴婢相信觅兰很快便会明白过来,只是这些日子她想必会有些难过便是。”说罢抬眸看我,眼神里亦有几分忧色。
我远远看着满池荷莲,轻轻吁一口气,徐徐道:“痛极一时总比苦极一生的好。”
有风乍起,透着薄薄的衣裳沁在我的肌肤上,已略略生了些凉意。还想在多一会儿碧池荷莲婷婷玉立,待满池荷花结了莲子便再赏不到这般景象了。在观池椅上复坐下,轻轻闭了眼,风儿带着荷花的清香袅袅薰薰溢满鼻间,怡然沉醉在这花香迷蒙中。
小睡片刻,便觉有人轻轻在我身上覆了什么,微抬眸,却见阮暨岑正含笑在我身畔坐着看我。
我坐起身,拂了拂鬓角,眉眼皆是笑意,侧头看他道:“几时来的,如何也不叫醒我?”
他握住我的手,笑道:“来了一会儿,见你睡得沉,不忍心叫醒你。只是这秋风乍起,怕你再受了寒,却惊动了你。”他见我手指有些微凉,轻轻蹙了眉,再道:“便是贪看这荷塘美色,亦是该备床薄毯的。”
翠儿在一旁听了他的话,急忙俯了身子,诺诺道:“是奴婢疏忽了。”
我情知他一心为我,却也不愿翠儿受责,软语道:“好啦,我以后再仔细一些便是,怪不得翠儿的。”
旋即起身,扶了翠儿起来,笑道:“去给王爷沏杯茶来吧。”翠儿看我一眼,福福身子去了。
阮暨岑走过来,将我拢在怀中,贴着我的耳道:“再过些时日便至中秋佳节,按礼要入宫祭月……”他顿一顿,轻吻我的耳垂再道:“我知你不喜入宫的。”
我摇头,靠在他肩上道:“有岑在,芸儿去哪儿都不怕。何况中秋佳节皇亲国戚,执事大臣皆要入宫祭月,芸儿也好些时日不曾见过爹爹、额娘。正可借这中秋佳节之日全家团聚呢。”我微微再想片刻,心中顿生惆怅,“爹爹年事已高,还要上阵杀敌。芸儿不求别的,只求国泰民安,莫要再生战乱之苦。”
他不说话,只紧紧搂着我。傍晚垂至,吹过的风已卷起了一丝秋寒,他用身体为我挡去晚风,暖着我的心窝。柔声道:“芸儿莫要忧心,若拉塔斯执意要与我云泽一战,前方也该由硕亲王亲自领兵。”
我旋首看他,心中暗默。翠儿端了茶盏上来,我已无心赏景,借词添衣,便让翠儿伺候着回了望月轩。
翠儿见我眉心微锁,沏了杯柚子茶过来,小心问道:“福晋可有心事?”
我接过茶来,手指轻轻在杯沿上来回划动,忽然停下手中动作,看了翠儿一眼道:“兴许快要起战乱了。”
翠儿闻言,面上一惊,怔怔道:“那老爷……”
我抬手将她打断,摇头道:“爹爹年事已高,无需再上前线杀敌。”
翠儿惊色微缓,问我道:“如是这般,福晋又为何事所忧?”
我将茶盏放在案上,冷冷一笑,道:“我赵氏一族手握重权多年,虽有扶持新主之功,却亦能让皇上犹如芒刺在背,不可不拔。想来当今圣上亦是想借与拉塔斯国一战为由,收伏爹爹手中重权。”
翠儿面如纸白,起身便道:“奴婢现在便回府去通知老爷。”
我将她按下,慎重道:“你以为爹爹不知么?爹爹必定比我想得更透彻些。你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说?爹爹本就无谋反之心,此番交出兵权也只是为保我赵氏一族安妥无碍。”
翠儿微微颤着唇道:“福晋是说,皇上对咱们起了杀心了?”
我静默不语,抬眸看着窗外闲庭桂花落漫天,禁不住低低叹息,便是夏光再胜,终是抵挡不过秋意的来袭。
卷二 第七十章 中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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