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的话,君后天不亮就去晚清轩了。”
晚清轩是御花园后头的一座冷僻宫室,离玄武门很近,玄武门的禁军都是燕家心腹,燕柏若难以明着召外人进宫,便会于晚清轩私下相见。
既然是私下相见,按理该很隐秘谨慎才对,可这宫婢半点不隐瞒,明摆着没把邬宁当回事,心里只认燕柏一个主子。
邬宁有点憋闷。
其实燕柏待她真不坏,如果舅舅有本事谋朝篡位,自己来做这个皇帝,她肯定是天底下活得最恣意洒脱的那个人。
偏她母后在大限将至前不顾一切将她推上了龙椅,让她昼夜俯瞰着万里江山,却像被困在牢笼中,供人观赏的金丝雀。
因此邬宁尤其讨厌早朝,自觉戏子登台也不过尔尔。
卯正时分,静谧肃穆的金銮殿传来一声悠长的钟鸣,殿门随之开启,身穿各色补服的群臣鱼贯而入,手持笏板,垂眸敛睫,悄无声息的按班站列。
“升朝——”
“臣等恭迎圣听——”
邬宁吞下口中的糕点:“平身。”
朝会并非日日都有,每月初一为朔朝,每月十五为望朝,在京九品以上官员皆可来参,而逢三、六、九乃常朝,只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入宫面圣。
今日是十六常朝,金銮殿内全是邬宁的老熟人,很懂邬宁“有本赶紧启奏,无本麻溜退朝”的规矩,轻易不说废话。
一老臣低声预咳,走上前道:“启禀陛下,勒跶乌蒙奇部落的使者昨日已携百匹贡马入京,奏请觐见,恭贺陛下荣登大统。”
邬宁如往常一样,看向位列百官之首的宰辅燕贤。
燕家人的容貌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标致,燕贤虽四十出头的年纪,但并未蓄须,仪表堂堂的往那一站,赫然一副权臣气派,只听他道:“乌蒙奇侍者一路车马劳顿,想来疲乏不堪,依臣之见,不如就让他们在京城稍作休整,待朔朝之日再进宫也不迟。”
邬宁点点头,随口说了句:“燕宰辅此言极是,那就这么办吧。”
老臣领旨退下,官员列中又走出一人,是个年纪轻轻的谏官,他平举笏板,掷地有声道:“启禀陛下!微臣要参刑部侍郎张政,在国丧期间饮酒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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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侍郎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慌忙跪地,连声辩解:“陛下明察!持服二十七日未过,张政身为人臣者,怎敢犯此大忌,因昨日是臣母六十大寿,臣母久病多时,难得有些精神,故而在府里小办了一场家宴,连,连戏班子都没有请啊陛下!”
国丧期间是明令禁止不准婚姻嫁娶、饮酒作乐,可真有官员那么没数,犯了忌讳,又让人抓着了把柄,顶多私底下被宰一顿,花几千两银子平事,像这般在朝堂上公然弹劾的,非常少见。
邬宁打眼一看便知晓,这谏官和她舅舅是一路人,而刑部侍郎显然不同路,她舅舅应该是想铲除异己,给自家人腾地方。毕竟,刑部侍郎也算要职了。
果不其然,燕贤很大义凛然道:“陛下少失怙恃,哀痛欲绝之际,张大人竟堂而皇之的为母贺寿,还敢自称人臣,当真是可笑。”
燕贤一开口,他的党羽纷纷跳出来做应声虫。
但这朝廷也并非燕贤的一言堂,还有不少忠心邬氏的保皇党,以及各地藩王在京中的姻亲势力,他们自是不愿看到燕贤一家独大,燕贤要铲除异己,甭管这“异己”是哪路英雄,他们都要不遗余力的保下来。
利益冲突,免不得一番争执。
邬宁听这帮官员没完没了的唧唧呱呱,又不能喊停,愈发烦躁。
不过……于她而言倒是一桩好事。
邬宁以袖遮面,打了个呵欠,静静等待着结果。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燕贤上前两步,满面怒容地说:“陛下,张政这等不忠不孝之辈,合该革职回乡!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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