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前后,正是洪水季节。眼见天边乌云滚滚,暴雨扑压顶而来。沐心担忧地看一眼沐明,向慧善求情道:“师傅,这大雨将至,山体易塌,路又陡又滑,沐明还没出过山……”
卉儿话没说完,慧善举手中断,假慈悲道:“我自知路险,所以让挑水师姐觉寂同她去。”
刚出庵院大门便落起瓢泼大雨。觉寂引路,带沐明冒着砸顶的厚雨沿下山的小路找,弯弯绕绕、走走跌跌、滚得浑身泥水、滑到山脚下的小溪边,也没见着鱼腥草和蒲公英。
觉寂说鱼腥草和蒲公英多数长庄家地里,得到溪对岸的庄稼地里找。
乐儿站在岸边环视,放眼望去,茫茫庄稼田已浸没在浑黄洪水中,只露出小节绿叶尖尖。过对岸的“桥”是两根削去枝桠的松树并成的,日晒水泡,年深月久,已有些腐朽。洪水漫过“桥”,翻着旋涡,甚是湍急。
“都被水淹了,何能找到鱼腥草和蒲公英?”乐儿质疑。
觉寂答:“过对岸,没淹水的高岭地一定能找到。”
这茫茫洪水不知深浅,得摸着石头趟过低水才能到高岭地,可她何觉寂都不知哪深哪浅,何以到达高地?乐儿想放弃,可想到全寺师姐师妹们要受夹手指之苦,只得锁眉问:“这,怎么过去呀?”
“来,抓着我的手,我牵你过去。”觉寂说。
还没等乐儿拒绝,觉寂已一把捉住她的一只手,硬往木桥上拉。
乐儿被拉了个踉跄,双脚踩在泡着水的圆松木桥上,打了几个滑,她正要在“桥”上平衡身子,只觉觉寂使劲一抽她的手,顺势一推她的腰,她来不及明白怎么回事,已掉进滚滚洪水中,她本能地乱抓救命草,捉到了觉寂的袍角,拽着袍角欲往上爬,觉寂却弓腰使劲掰她的手,掰不开,又抬脚踹她的头,抓住觉寂的袍角是她活命的唯一希望,乐儿绝不能松手。
水流湍急加上乐儿的力气,觉寂被拽得趔趔趄趄。她脚下的腐化的木桥在两人较劲下,吱呀几声后断开随洪水往下冲,觉寂双脚一空,也落进汹涌洪流,卷入漩涡,几个翻滚已不见踪影。而乐儿迅速跃身子往断开的木头扑过去,死死箍着木头随洪水翻滚飘流……
不知漂了多久……
乐儿有意识时,迷迷糊糊嗅到艾叶烟薰味,她努力争开眼睛,所见是低矮的屋顶横梁。她侧脸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干净麻布的竹床上。
她仿佛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脑内一片空白。
她转动脑袋,寻找味源,看见屋中央还有个火盆,盆里有一圈用半干湿艾草编成的辫子,辫子一头正袅袅飘起细烟丝,这是百姓家用于熏赶蚊虫或防瘟疫的香薰。
环顾屋内,陈设简陋——一木台、一木柜和她躺的这张竹床,都是用了几十年的旧东西,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乐儿双肘抵床坐起身,只觉浑身都是被钝器撞击后的疼痛,额头还阵阵裂痛,抬手摸,鼓起一个包,她痛得轻轻啊了一声。
有人掀开竹帘进来,是位四五十岁的大娘,手上端了个碗。
大娘见她醒来,还坐了起来。喜笑颜开走到床边,把碗搁木台上,拿起一件麻布短褂披在乐儿肩上,温声软语:“姑娘醒了?我就说你没事,会醒过来的。”
乐儿静静打量这一脸慈祥的大娘,欲开口说些什么,可上下嘴唇干裂粘合在一起,缝上似的难启开。
“姑娘先喝口温水。”大娘端起刚才那只碗递到她唇边。
她接过碗,慢慢用碗里的水润开双唇、喝完,把碗递还给大娘,嗫嚅,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姑娘可是哪家庵里的圣姑?”大娘问。
圣姑?乐儿看看她,一脸茫然。
大娘见她容貌清雅却呆成这样,又小心翼翼问:“你怎掉进洪水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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