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往事的神志早已混沌一片,自己也不知何时被冲到了堤外,只凭最后一丝清明死死攀着树干,不知已晃荡了多久。耳中阵阵轰鸣,早已辨不清声响,却不知怎地忽然刮到“放手”两字。声音很远,轻飘飘地,却说不出地熟悉,带着莫名的安抚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她就那样松开了手,整个人立刻一轻,向万丈深渊急坠而下。
李烬之稳如山岳地立在崖边,背挺得笔直,似是扛着千钧之力。拉满弓,浑身每一寸都绷到似要断裂。手指死死地扣着弦,压下无可抑制的颤抖,直到皮开肉绽也浑无知觉。
人落,箭出。挟着势不可挡的劲力,尖啸着飞掠而过,准确地穿过秋往事左肩,“铮”地一声直直刺入岩壁,将她整个人硬生生钉在崖上。
秋往事坠势陡顿,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倾去。左肩穿在箭杆上向外滑,压得箭枝拱成半圆形,肩膀也几乎要自箭上滑脱。
李烬之再次张弓。第二箭!这一箭正中右肩,将她前倾的身体重又推直起来。整枝箭几乎有一小半没入岩壁中,终于稳稳地将她固定在崖上。
几乎与此同时,她先前攀附的坝顶大石轰然坠落,卷裹着大量碎石水流,擦过她身前落下深渊。
整座堤坝越发风雨飘摇起来,一旦彻底垮塌,底下的秋往事就算不备激流冲走,也会被淹死在瀑布中。李烬之来不及透出一口气,立刻命人将崖边断桥的两根绳缆收回,紧紧固定在箭上,一左一右地射向对岸,钉在秋往事两旁。他试了试分量足够,便挑了十名自告奋勇的兵士,就靠着这两道绳缆晃悠悠地徒手攀过崖去。
才到中途,忽听一阵轰然巨响,崖顶的乱石堤终于承受不住水压,整个崩塌下来。大水倾泻而下,转眼之间就吞没了秋往事。
李烬之骇然大叫,若非被后面的兵士拉着,几乎跌下崖去。他怔怔地盯着磅礴的水帘,好半晌才确定秋往事并不曾被冲走,只是淹在水下。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手脚,一面加速向前攀去,一面失控地大叫道:“往事,出来!”
虽是这样叫着,可连他自己也不知她能用什么方法出来。谁知就像回应他的叫声似的,巨大的水幕忽然神迹般地自中间分出一道裂缝,低垂着头,似是毫无知觉的秋往事自水缝中缓缓露了出来。
众人一片惊呼。李烬之也目瞪口呆,不觉停下手脚,怔然望着奇异地敞开一道口子的水幕,忽然心下一闪,御水!自在法二品之境。他心下一阵狂喜,来不及感叹,加速攀过悬崖,到了她身边。顶着劈头盖脸的大水,先以绳索将自己同她缚在一起,又同另一根绳缆上的人配合着,小心翼翼地将她自崖上卸下,紧紧缚在背后,重又攀回对岸。
一路上秋往事了无声息。李烬之一落地,便急忙将她放下,只觉她浑身冰冷发硬,几乎已是一具尸体。他心下一痛,这时才觉浑身发软,颓然跪坐在地,正欲检查她伤势,忽见对面的瀑布竟仍维持着怪异的中分状态。他微微一怔,才醒悟到她早已没了意识,枢力纯是凭本能而动,竟在这种情形下突破了二、三品之间的壁障。
他满腔满嘴都是苦意,俯下身轻拍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轻声道:“往事,没事了,歇歇吧。”
秋往事缓缓睁开眼,眼神却出奇地清透,不掺半点杂质,只是朦朦胧胧地没有焦点。她恍惚看见眼前一张模糊的面孔,出奇地熟悉,却怎么用力也看不分明。泪,就那样流了下来。没有悲伤、没有喜悦,只是如此平静地留着,汩汩不绝,似要将这半年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气流尽。心渐渐安稳地向下沉去,意志也慢慢涣散。她轻阖上眼,微微动了动唇,似是无声得低喃了一句什么。
李烬之却听得分明。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他俯下身,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明白。我带你回去,我们一起回去。”说着简单处理了几处较为严重的断骨,便轻轻抱起她,向山下走去。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堵得胸中满满的,眼中也渐渐泛起水雾,一滴滴与她的泪混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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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纵横
第66章 第三十七章 旧梦(上)
今夜的月似是特别清冷,白亮亮地悬在深紫的夜空中,单薄而剔透,好似一方浮冰。
当门关一半城池浸泡在汤汤流水中,另一半地势较高,大水退后的残壁颓垣上覆了一层薄冰,在夜色下泛着点点青光,似是天上那一轮冰月碰碎在这里,溅了遍地珠玉。三千释卢兵密密麻麻地挤在这仅剩的高地上。火堆一个连一个,映出河面上零星的乱木浮尸,皆带着诡异的红。
城墙西南的角楼是唯一不曾受到冲击的楼宇。楼内灯火通明,里里外外不知置了几盆炭火。四面窗上皆覆着毛毡,任屋外寒风呼啸,屋内仍是温暖得几乎燠热。
秋往事浑身却仍是冷得像冰。虽已换下了湿衣,裹上了厚厚的翻皮大袄,寒气却还是一阵阵地透出来。李烬之靠在床角,和被拥着她,额上被火盆烤得出汗,胸口却是一片沁凉直渗后背。
他有些怔忡地看着她的侧脸。面色仍是苍白,总算先前骇人的青灰色已渐渐褪去;眼角的泪渍已干,神色渐渐安稳,只是眉心微蹙,说不出的疲倦。他心下空空的,仿佛没有重量,连忧急悲伤都木木的感觉不到,只是嘴里泛着一股极苦极涩的味道,透过喉头渗进胸口,渗进血脉,渗进骨髓,令全身气息浮动,难以沉定,恨不能仰天长啸,却又似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后悔。这种陌生的情绪似是从未体会过。莫名的、无力的、追之不及的后悔。从既望山的决策,到相识后的隐瞒,再到最后强硬的分离,虽至今一遍遍想来,仍觉不曾做错,却还是忍不住铭心刻骨地后悔了。如果条分缕析推敲而出的所谓正确带来的就是今日的结局,那又何妨当初便错上一回。何妨一早就坦白任她自决去留;何妨趁早杀了孙乾瞒她一辈子;何妨放下身段求她谅解;何妨不让季有瑕收留她,逼她就此了断。无论什么样的结局,是喜是悲,是合是散,总好过如今命悬一线,生死难测,不知是否能再睁开眼睛,不知是否还有下一次呼吸。
敲门声忽响。侍从端进一碗汤药。李烬之抬手接过,十指仍在止不住地颤抖,似乎一世的气力都在崖边那两箭中耗尽。侍从见状想上去帮忙,却被他遣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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