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这些年可没闲着,除了趁梁潇沉溺于“丧妻”之痛时,指使淳于彬借科举之便大肆招揽人才安插于朝廷各部,她还做了不少小动作。
崔氏倒台,那些不明就里的幸存者只能牢牢依附于她,且各个憎恨梁潇入骨,是再好的剑不过。
况且……还有一个人。
这人虽不成气候,但是一只咬人的猎狗,且对梁潇恨之入骨。
崔太后收回思绪,从袖中抽出帕子给顾时安擦拭嘴角上残留的药渣,见他怔怔发愣,调侃:“怎么?吓傻了?”
顾时安虚弱道:“臣何德何能……”
“你且不要跟哀家说这些虚话,你只说,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顾时安静默良久,伏在榻上的手缓慢收紧,指骨带起缎褥层层绞缠皱敛,刚张了口,还未说话,便咳嗽起来,咳得满脸涨红,冷汗淋淋。
崔太后重拾起绣帕给他擦汗,温柔宠溺道:“看看你,多大点事,至于动这么大的气吗?你跟着哀家,哀家迟早有一天会助你报仇的。”
顾时安半倚靠在她怀里,许久才平复气息,沙哑着嗓子道:“我再也不会让人那样对我。”
崔太后莞尔,轻抚他的胸前,道:“自见你第一面,哀家便觉得你是可塑之才,假以时日,你不会输过梁潇的。”
水晶珠帘哗啦啦响,宫女却没进来,而是刻意弄出点声响。
崔太后收敛笑意,偏头问:“怎么了?”
宫女细柔的声音飘进来:“禀太后,官家他……”
崔太后脸上漾过一抹厌烦,但还是装出耐心的样子问:“官家又怎么了?”
“官家他微服出行,带了个姑娘回来,藏在寝殿里。那姑娘好像不愿意,在寝殿里大吵大闹,还打翻了好几个瓷器。”
崔太后冷笑:“瞧着就像个不成器的,越发荒唐起来,堂堂一国之君竟也干起强抢民女勾当,哀家早就说冯美人那贱人能养出什么好东西?便摄政王不信邪。”
话虽说得难听,但她不准备管这事,由他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大到惊动前朝御史,齐齐上书,让朝臣百姓都知道当朝天子是个什么货色。
她的心情愈发好,唇边如绽艳花,笑得婉转清艳,冲顾时安道:“前几年我瞧你对官家还有几分忠心,这会儿怎得也疏远开了?”
顾时安合上眼,痛苦道:“臣不议君是非功过。”
崔太后就喜欢他这股刚硬执拗的劲儿,让人瞧着十分安心。她假惺惺地笑说:“好好好,臣不议君是非功过,那哀家是天子的嫡母,做母亲的想听听旁人口中的儿子是什么样,总不过分吧?”
顾时安静沉了许久,才艰难道:“官家少年任性,不听臣的良言规劝,宠信内官,贪好美色,臣……很是失望。”
崔太后不知“宠信内官”如何,但这“贪好美色”却着实是她一手炮制。那个如茵奉她之命紧缠着荣康帝,十八般媚功施下去,成功让他迟了几回早朝和学堂。她再将消息夸大后散步出去,虽不至于闹到要废黜天子的地步,但官家清誉总归是有损伤的。
她其实早就想到,若顾时安一开始便刻意疏远皇帝亲近她,她倒要怀疑这个人是否处心积虑,但他一开始是有忠君之心的,因为天子的不成器而步步失望,倒很符合他这读圣贤书长大的文人气性。
这么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么个人就是一步步被自己施手段收入麾下的。
她笑道:“也真是难为你了,这么一片赤诚忠心,却没遇上个英明君主。”
顾时安蓦地睁开眼,隐有铮铮之色:“就算官家让臣失望了,但臣是学孔孟之道长大的,此生只能忠君爱国,断不可能行篡权谋反之大逆。”
崔太后笑着摇头:“有时候觉得你可真像个孩子,倔强得可爱。谁说要篡权谋反了,这普天下除了摄政王谁有这个本事和心。哀家不过想着,官家心性未定,若早早将神器大权交与他手,只怕社稷危矣,百姓危矣。哀家先垂帘听政几年,待把他历练出来,再将大权交给他。”
顾时安犹豫许久,才缓缓点头。
殿阁大学士被无罪释放的消息传扬出去,那些被牵扯进科场舞弊案的家眷纷纷求上崔太后,崔太后不过是在顾时安面前冒领了个人情,哪里真有这份本事能左右梁潇,皆好言规劝,说昭昭天日,王法森严,摄政王自有明断,她深居后宫不好插手过甚。
那些人见求崔太后没有用,又见顾时安都能被放出来,料想事情在摄政王那里并非不可转圜,便齐齐转身,求上了梁潇。
这一回,梁潇倒是没有把他们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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