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迎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正午,他坐起来伸了伸懒腰,下了床抓起衣架上的外袍披在身上,趿拉着鞋往外走。刚打开门,迎面就见几个心腹属下均拉着苦瓜脸可怜巴巴战战兢兢的望着他。
“咋了?”
“昨晚黄姑娘将我们几个堵在屋里,非要我们告诉她关于……妹夫的事。我们要是不说她就不给开门,哥几个昨晚喝太多了,憋不住要上茅房,实在是迫不得已就……就说了!陛下恕罪,我等罪该万死……”
魏迎猛然惊醒,忙问一旁的侍卫:“黄莺呢?人呢?在哪儿?”
“昨晚没见黄姑娘回承运殿啊!”侍卫慌忙回答。
“快找啊!”魏迎瞪眼,磨了磨后槽牙,大步流星跑了出去,身上披的外袍掉在地上也顾不得了。
半个时辰后,旧宫南门,魏迎倚着门框坐在一尺高的门槛上,呆望着东南方冉冉升起的红日,泪水模糊了双眼。
纸里包不住火,黄莺走了。
魏迎抱住胳膊,将头埋进了臂弯里。他就知道,她不是抽他一顿那么简单,她会一走了之更简单。
五年前,他初到岭南时,身边的护卫已死伤大半。有一回,他的行踪被出买,仓皇逃命。他藏在草垛里,眼见自己的属下,那些比他还年轻的生命一个接一个逝去,他心中悲愤交加,泪如雨下。他以为他躲不过了,会葬身在那不知名的山村里。可当打斗声停止,他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鹅黄。
草垛三两下被扒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出现在他眼前,那灵秀明亮的眼眸望着他眨啊眨,粲然一笑,脆生生道:“你就是太子吧?不要怕,我叫黄莺,我是来保护你的!”
他当时脑袋木木的,只觉得这姑娘眼好大,好大。
之后,他在岭南黄家的帮助下,隐居在罗浮山中,黄莺就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有一个叽叽喳喳天生爱讲话的她陪着,连逃亡的日子也变得有趣了许多。
芦溪之战,赵蒙调遣了二十万大军合围。他们突围了几次都未成功,寒冬腊月,缺粮少药,士气低迷。他们缩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不敢点火,只能抱团取暖。当时南颂珩已浑身是伤,几处深可见骨,仍强忍着一声不吭。他发着高烧,被黄莺抱着冷得瑟瑟发抖。他觉得挺不过去了,握紧了黄莺的手,道:“今生是我拖累了你,来世我定娶你为妻。”
黄莺一听就恼了,推开他,怒道:“来世?来世能不能遇见还不一定呢!说什么虚头八脑的话!我要你今生就娶我!躲在这里耗着,就是赵蒙不围剿,咱们也都冻死饿死了。豁出老命,再拼一回!无论生死,我都陪你!”
他望着她那脏兮兮的小脸顿时热泪盈眶,一旁南颂珩站起身,吼了一嗓子。
“生火!做饭!吃饱了跟他们干!”
他也摇晃着站起来,扯着破布般的嗓子,吼:“干他娘的!”
大雪纷飞,人马折损过半,他们终于突围了出去。
之后,很多次回想起那个四面楚歌令人绝望的雪夜,曾有个姑娘扬着小脸毫不畏惧的对他说:“无论生死,我都陪你。”他都会情不自禁的握紧身边姑娘的手,意气风发对她说:“黄莺啊,你等着哈,等我打回洛阳,就娶你为妻。”
然而,为了打回洛阳,他不得不和别的女子订立了婚约。他瞒着她,不是怕她拿鞭子抽他,而是怕她离开他。若她不离开,哪怕每天被她抽,又何妨?
“去追她,还来得及。”南颂珩催魏迎。
魏迎没有抬头,只摆摆手,道:“算了,既去之,则忘之。”
黄莺走后,大军离开襄阳,继续北上。
魏桐留在了江陵旧宫。她脸上的伤痕已经淡去,那穿透手心手背的伤口也长好了,只是疤痕却难以消掉。一只如玉美手,因那块丑陋的疤痕从此被掩在了长长的衣袖下。
“皇兄,我想通了,等回到洛阳,我就依约嫁给回鹘的景默王子。这世上,能为我建造一座宫殿的男人,也值得我以身相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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