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做的吗?”她犹豫地看向正在扫讲台的于夏。
如同上课被点到名一样,女生有一瞬间的僵硬,抓住扫把柄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像握住什么武器般抵在胸前:“嗯。”
怎样形容此刻的感觉,就好像,一直以为盘踞在花盆里的是条小青蛇,结果某天凑近了看,只是条状的仙人掌而已。仔细想来,家人的事终究也只是家人的事罢了。警惕性筑起的高墙有块砖松动了些。她说:“谢谢啊。”
女生脸上浮现出了类似惊讶的神色,半晌才抿了抿唇:“不客气,这没什么的。”
倒垃圾,关窗,锁门,收拾完逃值日男生留下的烂摊子,两个女生一起出去。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感觉得出来,对方也很局促,明明和其他同学在一起很健谈的。
于夏想说,要是尴尬的话,我们可以分开走的,可是贴心的话一旦说出口就会变得像挑衅或者别的什么,总之绝不友好就是了,犹豫很久还是咽了回去。到校门口时,互相说了拜拜。
周六是妈妈的生日。
过年没有什么压岁钱,平时也难得问妈妈要零花,帮妈妈买东西时的找零成为最大收入来源,于夏只攒到三十块,请妈妈去她喜欢的面馆吃了一碗海鲜面。
于夏和妈妈都喜欢细细的线面。咸鲜汤底漂浮油花,大虾,蛤蜊,蛏子,贡丸,小油菜铺了满满一层,深藏在小巷中的这家老店只有本地人才知道,向来味美价廉。
吃生日面时,要一筷子挑起,送到口中,不可以半空中咬断。于夏小心翼翼,尽量避免牙齿提前碰到它。吃的速度赶不上线面的繁殖速度,汤越来越少,面好像还和端上来时差不多。妈妈帮忙吃掉一些。
“好吃吗?”于夏轻声问。爸爸走了以后,家里条件一落千丈,生日不再有鲜花、蛋糕、礼物,那种仪式感大于实用价值的东西对她们来说太奢侈了。唯一保留项目是长寿面。
于夏会煮饭,手艺只是保证不被饿死的水平,在自己煮面送护手霜和请妈妈下馆子之间纠结许久,还是选择了后者。
冬天来临还有几个月,也许,她可以试试再攒一次钱。
“好吃啊,我做小姑娘时就是这个味道呢,一点都没变,”妈妈笑起来,又说,“你饭量太小了。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行。”
“我吃饱了的。分量太足了。”
“是啊,阿伯人实在。”
在店门口分别,妈妈骑了电瓶车过来,准备去上班了。时间还很早,气温已经升上来,人行道旁树木重叠,阳光丝丝缕缕地落下来。车开得很快,从身旁一掠而过,风里隐约有没被尾气盖住的粉色木芙蓉味道。季节依然属于夏天。
于夏其实不怎么喜欢夏天。她人生中一些糟糕的事,连环车祸一般都撞在这个季节。可今年的夏天太不一样了。
它还没有要消失的意思,她就已忍不住开始眷恋起来。
约好的时间在下午两点,于夏先回到家中写作业。
拉开抽屉,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动了下,是那支粉笔,陈西昀递给她的、被她精心保护了一路,从岱中带回来的白色粉笔。
包裹在外面的餐巾纸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于夏重新裹好,找了个小铁盒将它放进去,一同放进去的还有一张折叠成长条的作文纸、“下午四点,天文馆见”的便利贴、写了“于夏”两个字的碎纸片。
那是从体育委员准备丢掉的一叠草稿纸里找到、偷偷撕下来的,运动会报名那天,男生拿起笔写下了这两个字。明明是早已写惯了的两个字,在他笔下,却好像一下子陌生起来,多了一种无拘无束的气质。
在这些的东西的表面,盖几张杂志上剪下来的小图,于夏将铁皮盒关上。
做完这些,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题目上面。如果是机器人的话,大概已经在程序中将任务进行了排序,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两点之前完成所有作业,两点之后骑车出门去水族店,陈西昀和李松会来那里找她。
可是,人有情感,会思考,怎么能够像机器那样按部就班地执行。写着写着,有时会忘掉题干,不得不回读一遍两遍,甚至发起呆来,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心里像有只蚂蚁爬来爬去。想要打开铁皮盒看一看,正要这样做,目光先碰到抽屉里放着的那瓶雪菲力盐汽水,不自觉会微笑起来。就如同《小王子》里那句有名的话。
“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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