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离连忙否认,“此言差矣。此去冀北山高水长,用着钱银的地方还有很多。你看到了,那两位世家小郎君看似铜皮铁骨,实是绣花枕头,我若是不多存些钱银,日后要靠他二人的月俸过活。您觉得这件事是不是略荒唐?”
陆疆沉默了,很认真地思考着。
“我们是可以依靠阿耶您,但您给的身份摆在那,您能照拂阿兄,却不能照拂我与六兄。换句话说,我与六兄就是阿兄的拖油瓶,其实也就是来照顾阿兄的。因此,也就不能过得像京城那般大手大脚,惹人怀疑。”商离说得头头是道,“这一处离京城并不远,但却与京郊相差甚远。百姓过得并不富庶,还能看到流民沿街乞讨。是以,越是往北,只会是更荒凉与贫脊。征北军驻守冀北苦寒之地,粮草辎重难以为继,阿耶应该手头也不宽裕。”
这一席话绕的,云里雾里,却句句在理。
陆疆也不得不为她这番话感到欣慰,但冷静想来,却还是有漏洞的。
“你既是为我想着,方才为何暗戳戳地让我付诊金。你都坑了大夫,为何不一坑到底?”陆疆笑道:“横竖你很快会离开,无人识得你,也无处去讨债。”
商离摇头摇得像个泼浪鼓,“阿耶又错了。待你我走后,大夫寻到驿馆问起,坏的可是阿耶的名声。”
陆疆怒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地看着那张黑乎乎的脸,“去了冀州,不许坑蒙拐骗。”
“阿耶自是放心,狸奴的私房钱我不会动的,就当是留一笔急用。他日回了洛阳,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这亲事既是不成,我是不会用他的私房钱。”商离很遗憾,何昭是合适的郎婿人选,样样都好,就是做不得自己的主。
“这亲事……”
商离打断他:“亲事先不议了,到了冀州安顿下来再说。当务之急,是那两位小郎君的身体。阿兄说了,到了冀州会把汝阳公主给他的家当交给我管,到那时我便不会如何精打细算。”
陆疆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身影,心中不禁唏嘘,商离虽有三家的宠爱,但这左右逢迎、察人观色的本事,却不像是京中传中的不服管教。唯独烧了太庙这一件是鲁莽的,可见是真的无计可施,无路可走。她深知圣命为违,兵行险招。眼下远走他乡,未尝不是她想要的。
他不在洛阳经年,商离到底都经历过什么,他这个做父亲比屋里那两位小郎君知道的都少。他们陪伴商离成长,他却置身事外。
韩凛受过最重伤不外乎是断手断脚,在商家习武,教习都是留了力道。但定国公特地嘱咐过,不可惯着,日后上了战场,敌人是不会因为他是陇西韩家唯一的子嗣,而手下留情。可到底不是战场,即便是每月比试都会蒙面,可都是在一处习武的儿郎,身形都识得,再没轻没重,也是有数的。
真正流血的伤,这还真是头一回。
商离很内疚,给韩凛用的都是上好的伤药。魏沿给的伤药虽说是军中常用,但还是引发高热。只能说韩凛还是太娇贵。
“其实我无碍的,皮肉伤,伤口多深,我都是有数的。”韩凛到底是年少,用了药之后,高热很快退了,“睡上几日便好了。”
商离说:“你能知道什么,都没受过伤,还能有数。你也不必逞强,伤了便是伤了,此番有了经验,入军后你也不会莽撞冲杀,当是商家的演武场,不会见血。这伤其实可以不用,你是故意的?”
韩凛虚弱地勾唇,“我那时只想着如何会更逼真一些,叫大父着急,叫圣人难受。后来想想,也是要受过一回真伤,日后才懂得应付。可万万没想到,是真的疼。”
商离瞧着他可怜的模样,忍俊不禁。
“也是,出来太急,什么都没有准备。汝阳公主为你准备许多的衣裳和日常用度,偏偏没有治伤的药。”商离翻了他的行囊,被褥、棉衣、皮靴都有,常用的伤药却没有,“我已经去信洛阳,让人送来。以免万一,还是要备着。”
“许是我忘拿了。”韩凛挠挠头,牵扯到伤处,痛得面目狰狞,“出来太急,大母后续还会差人送来。”
商离心想,肯定不是因为太急忘了拿,而是伤药的味道太冲,他不想要。韩凛这人除了喜洁之外,对于刺鼻的气味尤其敏感,轻则喷嚏连连,重则鼻涕直流。
商荇则糟糕许多,没有外伤,只是风寒,但却不得好转。天是愈发冷了,驿馆的炭火给的不够,不是商离不给钱,而是本地的炭火供应本就不够。正旦佳节,驿丞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住。
这钱,还真不能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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