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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坏事成双（第1页）

如果可以的话，雷文不会选择炼金师这个行当。

雷文·加西亚，十四岁。作为炼金师来说未免太年轻了。但好在协会有一套完善的分级系统，让他能够轻易在其中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他披着白袍，后颈处的位置向两侧肩膀分别延伸出两支银色的鹿角，内里的搭配是一件无袖背心，黑色的面料，微微反光，同样黑色的两枚毛呢扣子紧紧别着。里面的衬衣和外袍一样洁白，敞口式的立领，肩膀的袖子稍稍膨起，向手腕袖口处逐渐收紧。

路程颠簸，雷文骑在一只通体雪白的牝鹿背上，身后拉着一辆两轮货车，在旁人看来这也许不太吉利，但炼金师有自己的规矩，向来如此。而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追寻两位同僚，为他们送上完成任务的必要援助。

炼金师拥有着一套森严的等级制度，最下级的是无贤学士，恰如其名，协会认为他们还需要更多的历练与学习，等到他们成长到一定程度时，协会便会帮他们做出选择，是成为守护贤者的利剑，还是身披银色披肩，进一步研习伟大贤能的奥妙。这便是两种最普见的炼金师：学院骑士和白贤术士。

成为学院骑士意味着加入学院骑士团，即成为协会直属武装势力的其中一员，只有体能出众的人才能胜任。白贤术士的门槛则更高，除非某人的“贤者流体”成功释放，不然他就绝不可能成为白色披肩的拥有者，相对的，若是加入骑士团的人达到了这个要求，那这个幸运儿的就会是军官级的位置，总之，能力决定一切，除此之外，据说还有第三种职位，只不过那是专门服务于宫廷的特别团体，对天赋和能力的要求也自然更高。

雷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它表面的光泽好似流动的液体，虚幻朦胧。

他的目标是成为像施尔梅那样的白贤术士，实际上，他几乎已经做到了，他背后熠熠发光的银色鹿角就是证明，待到他的贤者流体足够强大时，那图案便会神奇地变成一件银色的披肩，那不仅是身份的证明，更是强大实力的证明。当鹿角显现于白袍时，便是此人具备使用贤者流体的证明。而现在，他缺少的只是通过完成一件重要任务作为进阶的考核。

身体素质出众的人往往会生成橙黄色的流体石，而更受炼金术喜爱的人们则会炼成银白色的流体石，也就是传闻中的“贤者水银”。贤者水银的能力通常与创造物质有关。而他们专攻的炼金术领域则是融合与拆解。一般来说，这两种强大的术式是学院骑士无法使用的，当然了，凡事总有例外。

只要完成这个任务，我终于也会能成为白贤术士了。雷文这样想着，不再分神于两侧路径，径直驱车驶进了镇子。

“先生，请问前面出了什么事？”

“小鬼头赶紧躲远点吧！”铁匠模样的大胡子男人头也没回地嘟囔道，“不赶紧回家小心小命不保啊。”

人群熙熙攘攘，居然没人顾得上注意到一位货真价实的炼金师正大摇大摆地站在街上。雷文皱起眉头，静静看着远处的天火一色，巨大棚顶缓缓塌下，惊呼与尖叫充斥着市集，他已经尽力前进，却因小瞧了颠倒集市那夸张的人流量，连人带车被困在原地许久。关于先抛下货车，自己去与同伴汇合的事，他想都没想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绝不能离开货车半步。因为车里装着的东西太过重要了。他本以为拥挤的人潮总会散去，可谁成想，随着一场小型地震的到来，整个集市瞬间就乱了套，出于安全考虑，他只得安抚白鹿，暂时钻入车厢躲避。

车厢里暗地出奇，他背上的银芒是唯一的光源，他向来讨厌进入车厢内部，这里实在太黑，太安静了。为了保护货品的安全，炼金师的拉货车厢都经过特殊设计，一种可以吞噬声音的吸光染料涂满了内部，据传某位酷爱虐刑的暴君也曾在自己的私人地牢中应用了这种设计，不过就算不这样做，雷文也不认为会有盗贼来光顾这些外篷布画有鹿角花纹的车厢，毕竟自协会创立以来，还一次都没有遇到货物被偷窃劫掠的情况。这个时代还没有蠢到去招惹炼金师的罪犯。

雷文在里面摸索着，很快便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重要的货物。一声清脆的回响，雷文确认了目标，将其捧在了怀里。

太安静了。这一切太过安静了。

雷文的父亲恩佐·加西亚妄想成为一名投机者。内战时，他倾尽家产投资了一支民间武装队伍，可他们却在战争的白热化阶段跳反，加入了帝国的一方。加西亚家族自此便彻底没落了，恩佐带着妻子逃往无名小村，在那里他们度过了漫长孤寂的岁月，两人都已步入古稀之年时，妻子在外拾荒时却意外寻得了一对尚在襁褓之期的姐弟，因想起自己在内战中死亡的子女，而此时又正是炼金师协会崛起之时，穷苦的夫妻俩一咬牙，决定收养他们，而不是吃掉他们。

恩佐为双胞胎中的姐姐取名为凡妮莎·加西亚，而弟弟就叫雷文·加西亚，他们的名字与夫妻俩夭折的儿女一模一样。五年后，凡妮莎·加西亚率先参加了学院的测试，并以惊人的天赋赢得了全体导师的肯定。她才刚到这个家不久后，两岁的她便迅速展现了某种强大的天赋，并不知从哪寻得了一块晶莹的透明石头，过路的商贾告诉了她的父母这块流体石的珍贵，以及小姑娘身上可能蕴藏的巨大潜能。当母亲为命运的赠礼感激涕零时，父亲的心里却已经有了计划。

当恩佐倾尽家产，用尽浑身解数将凡妮莎·加西亚送到学院时，却谎报了她的名字。由于是收养的孩子，学院方并没有查到女孩的身份，便只得相信这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人口中的话：她叫雷文·加西亚，是个男孩。为了收下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有几个导师偷偷与恩佐取得了联络，他们都想这个天才儿童成为自己的学生，而恩佐一眼便相中了几人中最势利的那个，学院的副教授布罗尼·约翰逊。副教授热烈地招待了恩佐，为他送上了想要的一切，好一顿花天酒地后，恩佐与他说了实话，既是凡妮莎身为女子身的事实。这让副教授布罗尼十分头疼，因为在协会创立的伊始，女子是不被允许进入学院成为炼金师的。但当他听真的存在一个名为雷文·加西亚的男孩时，便立刻遣人将雷文秘密接到了学院，不出他所料，雷文同样拥有炼金术的天赋，只是比起凡妮莎展露出的——既是在两岁便炼制出贤者水银的天赋，还是相差太远了，而且雷文的这种天赋在从全世界选拔的优秀入学生中根本算不了什么，还远远达不到入学的最低标准，他需要的是凡妮莎这样旷世难遇的天才，而不是一个普通人中的聪明人。

对此，布罗尼很快便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雷文毕竟也是天生与炼金术有一定的联系，干脆就将计就计，隐瞒他的身份，让真雷文代替假雷文凡妮莎入学。而凡妮莎则被留在副教授自己身边，伪装成侍女，由他亲自指导炼金奥秘。这个主意让恩佐喜出望外，却也正中了他的下怀。在从布罗尼手中接过一大笔金卡伦后，他便彻底消失了。雷文成为无贤学士前曾利用假期回家探亲过，可家中除了早已被耗子吃干抹净的母亲骸骨外，再找不见第二个人的身影。

实际上，在他入学后，各种迹象都表明布罗尼副教授的眼光失了准。雷文虽没能像姐姐一样在两岁时就炼制出属于自己的贤者水银，却在炼金术的实践课堂上大放异彩，他头脑聪慧，悟性也格外优秀，很快便有望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白贤术士。在九岁那年他成功炼制出了属于自己的贤者水银，至此，他终于不需要再费尽心力“隐藏”自己那传说中的贤者流体了。在这四年间也有不少怀疑他的人，这时也都闭上了嘴。但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烦恼，另一个又接踵而来，这四年间，他一次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姐姐，当他十岁生日当天，视他如己出的布罗尼教授终于向他道出了事实，他的姐姐凡妮莎·加西亚因身体原因，在他入学的不久后便患病死亡了。

他不相信布罗尼说的话。

人人都知道，布罗尼是个可怕的势利眼，为了钱和地位，他甘愿做出任何下作的肮脏勾当。愈发成熟的雷文察觉到姐姐也许是被布罗尼出于永绝后患的考虑除掉了，但他不会做让自己赔本的决定，所以凡妮莎很可能是被卖给了什么贵族当做养女，毕竟那年头，任哪个声名显赫的家族都会想生个天赋异禀的孩子送入学院，与炼金师攀上关系。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一旦成为白贤术士，他便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权利与物质人力上的巨大支持，届时，他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他的姐姐。他忘不掉，忘不掉那间黑暗的测试间，忘不掉当布罗尼说出计划时父亲计划得逞的得意笑容，忘不了布罗尼心领神会的虚伪话语，最忘不掉的还是凡妮莎·加西亚，自己亲生姐姐那迷茫失落的无助眼神，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让雷文心碎，他几乎每晚都会在梦中重现那个场景，因此，他讨厌黑暗，因为一闭上眼，他就将再次看见那双眼睛。

车厢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这次的震感比刚才要剧烈得多。因为无法听到外界的声音。雷文陷入了完全的迷茫，他一屁股跌坐下来，只觉身下的木板像是被海浪撞上的小船，未知的恐惧攥住了他，男孩死死抱紧货物，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现在，再等等我，凡妮莎。”他为自己鼓气，每当害怕迷茫的时候，他都会这样说。他坚定地抬起头，却在黑暗中依稀看见一双眼睛浮在空中，然后是一个拳头，再然后，他就失去知觉了。

大概这里太暗了，没人知道准确时间。不过当他醒来时，外面的天色也才蒙蒙暗而已。

摸着肿胀的后脑勺，雷文知道，自己完蛋了。那拳并不重，但他的头还是在后仰时撞到了车沿上，有人当着他的面抢走了珍贵的货物，一个具有贤者流体能力的准白贤术士叫人抢劫了。这件事就和这个年纪的他于炼金师协会的存在一样，根本不可思议。

如果找不到那个东西，别说自己的正式晋升，两位同僚也会受到牵连。毕竟这直接影响到三人的任务能否顺利完成。想到这里，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把货找回来。

从车厢走出，附近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卫兵在附近疏散着人群，一个黑袖大头鞋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不是别的，因为这人就躺在自己的白鹿背上，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天空发呆。也不知怎地，雷文居然连和他问话的心情都没有了，他焦急地需要一个计划，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该怎么找啊？

那人注意到了雷文，主动搭起话：“东西丢了？”

“”雷文看着男人，没等他说话，那人察觉到他的意图，“不是我干的。我会这么问单纯是因为你的表情。”

“我的表情？”雷文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夜幕下十分引人注意。

“方才我刚醒来时，大概也是这副表情吧。”

“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躺在这种地方？你不知道这是炼金师的”心急如焚的雷文说话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换做是平时他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我知道。”奇怪的男人仰视着黑空，“我在思考，我动脑子的时候喜欢躺着。话说回来，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为什么不去找镇长呢？你是白贤术士吧，他一定会帮你的。实际上我也应该去见他一面”

“镇长吗也许你说得对。”雷文叹了口气，“失礼了，我是雷文·加西亚。暂时还不是白贤术士。”

“幸会，雷文先生，真是年少有为，你已经炼制出自己的贤者流体了吧。”那人翻身下鹿，“决定了，我和你一起去吧，看样子我们都有必须尽快找回的东西啊，希望那个镇长能帮到些忙吧。”

“我看你根本不像着急的样子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说到这里，感谢这头鹿，我刚刚想起了自己的名字。”雷文露出一个“哈？”的表情，男人笑笑，“而幸运的是，我最近还获得了一个新名字，所以我把他们连在一起了，就叫我狄米尔斯·克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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