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庆生看着两人,轻蔑地一笑。尔仁不敢多想,接过书。一本是《全国交通运输里程表》、《交通运输收入规则》、《省交通运输价表》、《全国铁路运输里程表》、《全国铁路货物运输运价表》、《全国铁路运价规程》等几本书。
“对了,你会打算盘吗?”穆小茵喝着水,忽然问道。
“会……吧,不过打得不好。”尔仁道:“还是……小学时候学的。”
“哈哈哈,你真逗。”穆小茵笑得险一点一口茶要喷出来。尔仁给她笑得怪不好意识的。
穆小茵拿出一打票证,说:“小余,这是昨天的一本票,30张。你把每张票证的总收入数全部加总一下。”说完,又递给尔仁一面算盘,“小余啊,这算盘送你了。我们核算组,算盘就是我们的饭碗。”
小余点头称是,拿过票证,右手拨了几下算盘。感觉很是涩手,他见那边的恬恬也探头看了过来,他的脸红了。
“没事,测试一下。”穆小茵宽慰道。
尔仁定了下心,吸了一口气,开始打了。只见他右手指了一下票证最后一栏的总收入数,嘴里小声念念有词:“三百二十一元五角八分”,右手再在算盘上一个一个将算珠拨了上去。拨好了三百二十一元五角八分;腾出右手,又翻了一张票证,嘴里念道:“一百三十七元二角九分”,右手再在算盘拨算珠,拨到“二角”时,脸一下红了,原来,位对错了,差位了。穆小茵“哈哈哈哈”捧腹大笑,那和庆生“哼”了一声冷笑着摇摇头,恬恬也捂住嘴,笑了起来。
尔仁停下手,尴尬地不敢再打。
穆小茵站起来走到恬恬身边,拍拍她的肩,说:“恬恬,你来打给小余看。”她说着,用手做了一个打算盘的手势。尔仁忙站了起来让座。
恬恬笑着摇摇头不肯。穆小茵吓唬她,手一指,道:“不行!打,不听你穆姐我的话啦?”
恬恬羞得飞快地溜了尔仁一眼,没有办法,只得坐了下来。她左手翻着票证,右手拖过一面算盘,拿过一支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劈里啪啦”地打了起来。恬恬打得飞快,眼睛根本不看算盘,只盯着不断翻动着的票证,五个手指若同织女的纤纤玉指来回飞梭,又如弹钢琴,高低起伏,配合默契。一时间,尔仁竟看呆了,眼前只有翻滚的票证和飞动的算珠了。
只一会儿,恬恬就打完了,马上在白纸上把总数写了下来递给穆小茵。穆小茵看着,大声念道:“一万一千六百四十二点三九。哈哈,正确。”穆小茵举起手对着恬恬翘起了大拇指。尔仁钦佩而羡慕地注视着恬恬,恬恬心慌地羞红了俊脸蛋,低下头。
“怎么样?我这妹妹?”穆小茵呵呵笑道,“打算盘就要这样才行啊1
尔仁点点头,心悦诚服道:“我要好好向师傅们学习呢。”
穆小茵走过来,用身体挡住恬恬的目光,道:“可你知道吗?恬恬是个哑巴呢1
什么?尔仁惊得险一点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恬恬是个哑巴?怎么会?怎么看也不像啊?这么优秀漂亮的人是个哑巴?
尔仁的目光越过穆小茵,看着恬恬。恬恬正“恬然自安”地坐在座位上,整理着报表呢。
“跟我说话,你别看她。”穆小茵对尔仁挤挤眼睛,“这丫头精着呢,虽说耳朵不能听,可是只要她看着你的嘴唇,她连猜带蒙能知道你说个大概的。”
“她怎么会是个……哑巴?”尔仁不由自主说出了心里想的,这么漂亮的人可惜是个哑巴,天可怜见!
“余尔仁,上班时间,有空多看看书,学习学习,两个月之后你就要定岗,还要考试呢。”和庆生冷对着说了尔仁一句。
“哦。”刚才尔仁话一出口,就知不好。果然挨了和庆生一句。
“想听吧,我来告诉你1穆小茵根本不看和庆生,故意挨过来和尔仁说话,“唉,这话说来就话长了。恬恬是公司大院门口恬淡小店老板齐工的女儿,名叫齐恬恬……”穆小茵故意拿出说书的架势。
和庆生气的一跺脚,横了一眼尔仁,“哼”了一声,拔起脚就走。穆小茵看着他绕上楼梯上二楼,也“哼”了一声,道:“马屁精,就知道到黄经理那里去拍马屁。”
尔仁一阵懊恼,这和庆生本来就对自己有偏见,自己怎么又卷进他和穆小茵的漩涡?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和庆生不会到黄经理那里去打自己小报告吧?
穆小茵似乎看穿了尔仁的心里,宽慰道:“别怕他,我从来就不尿他一壶!这狗东西就知道拍马溜须,欺软怕硬。他是高中毕业,还不是看你大学生,嫉妒你?你看我,越不怕他,他越不敢欺你!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来治他,好歹我是你师父不是?”
一席话说的尔仁是哭笑不得。
“对了,刚才说到哪儿啦?”穆小茵思考道,“……喔,恬恬名叫齐恬恬。她父亲齐工啊,50年代的大学生,50年代末为大右派丁玲、冯雪峰讲了几句公道话,也被划成右派了。被送进五七干校,老婆却在家里难产而死,一尸两命。齐工直到70年才又结婚,就在这南郊找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生了恬恬这么个孩子。谁知,恬恬三岁发高烧送医院不及,从此耳聋嘴哑,就成为了一个哑巴。唉,这一家子真的命苦埃这事,全公司都知道。”
尔仁唏嘘不已,不由得又看看恬恬。这会儿,没有货主来,恬恬正安静地翻看着运价表呢。尔仁看了,不敢再和穆小茵聊下去,也准备看看书了。
谁知穆小茵唠唠叨叨来了兴致:“不过,你别看这丫头哑巴,聪明着呢。从小跟着齐工学书法,字儿写得别人都说好,说是什么柳体。我家的对联年年是叫她写得呢。这不,昨天听说什么沈……哦,沈鹏到朱方来,特意请假去听课的呢。”穆小茵说着,竟叫着小余来来到恬恬的办公桌,指着“恬然自安”说,“呐,这就是她写的字呢,好不好看?”
恬恬看见他俩过来,对着她的书法指指点点,不禁有点难为情。尔仁忍不住对她点点头,道“写得真漂亮1可是,恬恬见他夸奖,非但没有欢喜,反而却黯然失色,低下头去。
“快过来,这丫头自尊心强着呢,看样子知道你晓得她是个哑巴了。”穆小茵又赶紧让他回自己的座位。
“可惜,再聪明、再能干也没用,她妈妈是个农民,她也是个农村户口。这不,聋哑学校毕业了,娘老子又舍不得让她下地干活,就找了黄经理,在咱们这里做个临时工呢。”穆小茵啧嘴可怜道。
尔仁一阵阵难受,分明见到恬恬暗自神伤的样子,也怕和庆生马上就回来,就不愿意再跟穆小茵聊下去,转移个话题说:“师父,您可以教教我打算盘么?”
穆小茵一愣,支吾道:“哦,天太热了,你看我一身的汗,你自己多练练吧,空了叫恬恬陪你练练吧。”说着,一屁股坐了下来,做自己的事去了。
尔仁瞄了瞄恬恬,没说什么。
货主渐渐多了起来,业务也忙开了。穆小茵气鼓鼓地打电话把和庆生叫了下来。尔仁一不会制票,二不会珠算,只能在一旁干等眼。尔仁无奈,只得自己一个人拿着面算盘,拿着昨天的一打票证自个儿练着珠算,他努力回想着打算盘的要领。练着练着,渐渐地他沉浸了进去,不禁有了兴趣,虽然还是跟刚才一样的慢,也不觉得难堪和时间难过了。
尔仁忽然觉得有一道熟悉的目光在笑嘻嘻地看着他,抬头一看,天啊,原来是姆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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