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橘被领养走也快一个月了。在这期间店里依旧是不变样的形形色色的人,重复来重复去的老面孔,苜楠依旧每天坐在太师椅上慵懒喝茶,盯着门口发呆数行人,然后分类。虽然说宠物舍会在前三个月每月定期做个家访什么的,可是该做这件事的那挂名店长整天不见身影,苜楠自然也懒得去揽这个活。
正思忖怎么安排这件事的苜楠,耳边响起一声轻轻的猫叫声。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大橘。回过神就看见上次来的那男人怀里抱着大橘,正对着她笑。这次男人看上去要精神很多,邋遢的样子没了,身上也不再是那一套沾满泥泞的军训服。而是一件干净的白T,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干净的老旧白球鞋。头发看上去也没第一次那样枯黄,看着柔顺了许多。
乍一看苜楠还真没认出来,要不是男人眼睛里依旧存在的那一丝畏缩,她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文艺小清新呢。男人看见苜楠那双眸子的时候还是会打冷颤,毕竟那双眼睛里仿佛有千年不化的的冰,冻得人直哆嗦,又仿佛那双眼睛,可以透过他的眼看进他的内心。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但依旧客气的语气缓缓开口:
“上次您说,猫粮什么的每个月可以免费领,我,我来领点猫粮,还想顺便给大花带点玩具。”
苜楠一听,大花?应该就是这男人给大橘取的名字了,可还真是…接地气。眼神瞟过男人怀里的大橘,见它嘴角有笑意,还冲自己有喵喵叫了几声,便知道这家伙这久过得不错,男人没有亏待它。正愁这每月家访呢,这家伙就自己上门来了。倒是会省事儿。
“跟我来吧。”苜楠还是先放下手里的茶,依旧语气清冷。
“我知道怎么去的,就不劳烦您了,您坐着休息吧。”男人见苜楠要起身连忙说道。
“没有我,你进不去。”
男人也就没说什么,毕竟后院那富丽堂皇的样子,主人没在,安保措施什么的肯定很牢固。便跟在苜楠身后朝后院走去。前院偏厅依旧坐着很多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什么的。和男人上次来不同,这次前院院子里有许多人在拍照,甚至还有特地穿上古装来应景的。看到这一幕男人心里也不觉得惊讶。也是,毕竟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入秋的大雨过后,更显得院子里风景越发秀丽。就是不知道这群人若是看到后院的装潢,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了。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吧。
穿过曲折蜿蜒的长廊,便看见那道连接前院和后院的圆形拱门。上次来的时候男人没仔细看,其实这道门并不像普通的拱门那样简单。堆砌拱门的材料,男人看不出来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泥砖,因为他自己就是做这一行的,从没见过哪家泥砖会发光。并不是很亮的光,更像那种淡淡的皎洁月光。拱门的外围似乎还勾勒出一些形状,第一眼看上去很像是龙,细看却不是,更像是两条长了长颈鹿的角一般的…蛇。
男人想靠近些细看,却有一瞬间觉得那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像是龙眼的眼珠正静静盯着他看,那眼神,甚至比老板那双冰凉的眼睛还吓人。男人打了一个激灵,立马不敢再看,收回视线,加快脚步追上了走在他前面五米的苜楠。
进入后院正厅后,苜楠依旧坐在那张看起来很沉重的木椅上,悠闲的喝着茶。今天的苜楠没穿上次那件旗袍,这次是一套最近很流行的马面裙,纯白色的上衣,看着是丝绸的布料,上面衣领处,手袖处用红线绣着一朵朵祥云图案。下身一条纯黑的马面裙,裙面用金色和蓝色的线,绣出一朵朵叫不出名字的花,脚上依旧穿着一双高跟鞋,黑色的,镶着珍珠一样的物件。及腰的长发用两只簪子挽起,露出她拿白净修长的脖颈。
上次来的时候因为紧张不安,男人没敢好好看一眼这位冰一样的老板。今天细看了一下,发现自己挪不看眼,心里却生出一种:我这种人,是不配和如此谪仙的女子说话的想法。这想法一上头,男人便很快挪开自己的目光,似乎自己再多看苜楠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苜楠倒是毫不在意男人的目光的。毕竟多少年来,她早就习惯了。喝了一口茶,苜楠还是像上次一样邀请男人落座,男人依旧没敢坐。苜楠也不强求。开口问道:
“上次你来我忘了问你一个问题。”
她这话一出,男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苜楠要问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为何选择领养猫?而不是其他宠物?”
“啊?”男人轻疑一下,他没想到苜楠问的居然是这个,随后想了片刻接着说:“以前小时候在农村,家里也养过一只猫。是什么猫我记不清了。可是后来有一天,它就不见了,找了整个村子都没找到。我妈说,可能它是回到自己原来的家了,村里人却说它,死了。”说到这男人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那时候我还哭了很久。之后三年,我爹就因为和村里人上山挖野参,摔死了。那年我八岁。我妈带着我和小我四岁的妹子讨生活,我爹走后的第二年,她帮村长收田里的稻子,淹死了。”
淹死了?苜楠听到这,眉头又忍不住挑了挑。要知道栽水稻的水田,那水量顶多只到成年人的膝盖。这都能淹死吗?看来事情并不是像男人说的那样简单呀。男人见苜楠没说话,又接着说:
“那一年我十岁。村长看我和妹子年幼,就和村里人商量一起接济我们。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娃。就这样过了一年,村里人看我们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嫌弃,接济也越来越少。只有那三胖叔还会时常给我们送吃的,可是也抵不住家里媳妇的压力,还要养自己那四个孩子。后面没法子,十三岁的我就带着妹子来城里打拼。那些一二三线大城市,我听村里人说不好混,开销大,工作难找,我还带着九岁的妹子,就没敢去。选择了这离村子最近五十多公里的山城。因为从小没怎么读过书,再加上年纪小,许多能干活的地方都不敢收我。后来还是一个做工地的包工头看我可怜,供我和妹子一口饭吃,一小间可住人的房子,让我帮忙在工地上煮煮饭,打打杂什么的,我和妹子才有了落脚地。”
说到这一直站着的男人似乎有点口渴了,他抬眼看了看高坐在主位上的苜楠。见苜楠没看他,只是低头玩弄手里的茶杯,也没有要他停下来的意思。男人摸了摸怀里安安静静躺着的大花,大花轻轻喵了声。听到这软糯的声音,男人微微笑了笑,咽了咽口水接着道:
“这一干就是五年,我十八了。包工头便也放心叫我上工地,干些拌水泥挑砖的活,也有了日薪,一天二十五块。就这样我每天赚着血汗钱,拉扯大了我妹,供她上了高中。我妹子也争气,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就在我觉得日子有盼头的时候,我妹子她…她…”男人一开始还算平静的语气,这下开始哽咽起来。
苜楠又忍不住挑了挑眉,没开口,只是抬起了头,眼神冰凉的盯着男人。男人也知道苜楠不爱说太多话,便也收了收自己的情绪,吸了口气:
“她死了。子宫癌晚期。”
哈?苜楠刚放下的眉毛又挑了起来。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子宫癌晚期?这都什么事儿?这男人,天生孤寡命的吗?可苜楠看他面相,也没看出他是什么天煞孤星啊。苜楠可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听男人这一诉说,她也敏感的察觉不对劲出来了。这事,看来得去查一查。嘶…可是她懒呀。是时候得去找找那个不见人影的挂名店长了。
想到这,苜楠也觉得老让人家提伤心事不好。便开口道:
“就先说到这吧。去偏厅拿你需要的东西。”
男人也知道苜楠这是下逐客令了,也不生气,毕竟这是自己的家事,有个人能听自己说,已经很不错了。弯腰感谢之后正要离开,又听见苜楠那清冷的声音:
“最近可有什么与平常不同的事发生?”
不同的事吗?男人闻言想了想。呃…有的。
“我感觉我最近变得幸运了。应该是说…好运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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