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儿,趁热吃。”邹老爹殷勤地将唯一一块地瓜饼放在颜息白面前,早生的皱纹里夹着满满的慈爱心疼。
颜息白咽下一口稀粥,抬眼看着面前热腾腾香喷喷的面饼,心里头微微有些酸涩,沉默了会儿,放下碗,伸手将饼一分为二,一半自己留下,另一半又丢回盘里还了回去:“爹,我在里面吃过了。”
两人推来阻去,最终还是邹老爹一脸老怀大慰地接受了孝顺女儿的心意。
可能确实有些饿得狠了,三两下扒拉完稀饭,颜息白的目光投向了黄色地瓜饼,虽然很想罔顾良心就这么吃下去,可是那个似乎风吹就倒的瘦弱人影一直盘旋脑海挥之不去,她认命地放下碗筷,刚刚还大唱“空城计”的肚子就这么失去了胃口。
“我吃饱了,您慢吃。”
老邹氏夹咸菜的手顿住,抬头看向突然变得礼貌的女儿,脸上的表情既诧异又疑惑。
颜息白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多年的教养习惯不是这么容易就改的。她起身,对上她爹惊疑不定的眼神:“爹,我在牢里这几天,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么些年我也玩腻了,以后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说完,也不等男人反应,径直拿了放饼的碗转身出门。
——噢,老天!她是播音员,不是演员,越说越假,再待下去迟早露馅。
四
踏出门槛,颜息白打量着这方破旧的小院子,垣墙周庭,泥泞坑洼,旧时栏楯,破败萧索。损口陶制水缸废置在简易茅草棚的小块阴影下,脏兮兮兮满是灰尘。
她撇撇嘴叹了口气,将脑海中一些不受欢迎的消极想法甩去,探头看向充作厨房的草棚内。
刑某人果然在这里,背对着门缩坐在灶边,双臂端起,似乎在吃些什么。
也是,再怎么样也不会不让他吃东西的。老邹氏为人虽有些刻薄,但并不恶毒。听说年轻时性子还很有几分纯良,可惜被艰苦辛劳的生活磨去了几乎所有的光彩和柔软。
颜息白挂着的心放了下来,手里抓着的半块饼一时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她沉吟了一会儿,考虑到自己难得同情心大作,还是端着碗走了过去。
尽管她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直到站在他面前,男人才像突然受到惊吓般回过神来。
他飞快地仓皇起身,手忙脚乱中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碗往背后藏去。
——已经晚了。
那小半碗泡在水里的黑黄粗劣糠麸刺痛了颜息白的眼,她紧抿着唇,眉头狠狠拧起,堆在眉心处耸起一个小小的“川”字。有那么一会儿,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随着一声长长地叹息,她靠近他,抬起手,想绕到他身后拿过那碗猪食,可男人显然误会了,第一反应却是慌张地抱住了头,碗里的粗食“嗒”一声翻到地上,他的身体反射性地微微一颤,抱着头的手指因为紧张而用力到发白,准备迎接更大的汹涌怒火与狂风暴雨。
颜息白无言地看着他那双皱皮开裂长满青紫冻疮的手,那么紧地抱着自己,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略带来些安全感……心中的无力感更甚,她再叹一声,忽然间觉得一切索然无味起来。
“吃了吧。”放下手中的地瓜饼,她退后,隔着两步之遥淡淡说道。
她防他,他怕她。
她会与他保持距离,就像一开始想好的那样。
或许,对两个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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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失眠几天,就是再正宗的“夜猫子”也吃不消,主持深夜档节目的颜小主播现下精神极倦,躺床上想睡个回笼觉,可翻来覆去,居然毫无睡意。被褥轻薄,环境陌生,打小就有些“认床”的癖好在以前是无伤大雅,但到了这就是不识时务地讲究。
但怪癖之所以成为怪癖并不是几句自嘲就能解决的问题,她挫败地翻身而起,到床边汲着鞋就着冷水简单洗漱一番。
便宜老爹上街兜售自家编制的竹篾件,刑某人出城上山筏竹捡柴火,屋里就剩她这么条懒虫。可就是这样,邹家老爹貌似还很高兴,而另一位也是一副尽量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的样子,仿佛她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就是侥天之幸,看得颜小主播怪郁闷一把的,真想知道她的前任平日里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在低矮的窄屋里绕了三圈,没找到什么活是她能干且又不太打眼的。家里两个男人都挺勤快,不多的几样物件旧归旧、破归破,却拾辍得挺干净,就是不知道为何院子里似乎没怎么收拾过,显得破落脏乱。
她拿起扫帚,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今天“邹衍”的反常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刻意再添几笔,而且,说不得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免得好心办了坏事。不过,你让她就这么枯坐着面对空空四壁,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唉,这该死的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女尊社会!要放平时,她早就拎着自己可爱的小挎包上哪逍遥快活去了,可现在出了门能不能再找回来还得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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