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笑声间,两行液体沿着冰冷的脸颊流下。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哭?”神田问,声音低沉,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那还用说吗?”笑声戛然而止,莉莲疯狂可怖的眼神回到了驱魔师身上:“因为我已经,永远也不可能杀死他了啊!”
“已经——永远也不可能杀死妈妈口中那个‘曾经温柔’的‘父亲’了啊!你能明白吗!”
孤独的,无处可去的少女也曾对突然回乡的,那被她叫做父亲的男人抱有着些许的期望。不会更糟了吧,她曾想。
你能明白吗?神田会明白吗?他是人造使徒计划的试验品,和她一样,是这场“圣战”的牺牲品。他根本就没有父母,但九年来,那幻梦碎裂的声音,却还犹在耳畔。
他仍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莉莲身上,而目光迅速地向上一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伊斯雷和怀抱赫映的君麻吕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半空中,他们一左一右,俯瞰着这一切。
不会更糟了吧,她曾想。然而后来,她面对的是长达三年多的,真正的恐怖。她看着自己的肢体被一段段拆解,脏器被一点一点地替换成冰冷的金属。
在神田面前暗算坎特,吞下那枚齿轮的瞬间,属于恶魔的黑暗气息在体内狂怒地挣扎,她忽地就醒悟了——她已经不是人类了,不可能再是人类了,即便想逃,她又能往哪里去。
既然如此,又何不做个彻底的,美丽的,独一无二的怪物呢?
坎特是因为自己还无法将两枚齿轮都承受下来,才将其中一枚放进她的体内,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傀儡。为防止她反而吸引自己的齿轮,坎特还特地在她的体内封入了一只恶魔的一部分,以这种污秽的力量抑制齿轮原本的气场。
但现在坎特已死,这一切都已失去意义。眼泪没有在她坚硬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仿佛溺水的人看见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渴望的,贪婪的眼神落到了赫映身上。
君麻吕皱起了细长的眉,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
伊斯雷却在这时候开口了:“再等等吧,君麻吕,我答应了由他来破坏。”伊斯雷望向神田优,沉吟了一会儿,“也不算答应,算是默认吧。”
似乎是因为这句话,莉莲一下子把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微垂的眉眼隐隐闪过某种隐晦的情愫,嘴角上翘但不露尖牙,如果忽略额上的恶魔之眼的话,竟还隐约有着些许人形时的温婉柔和,黑底红光的双眸和曾经那汪美丽的碧蓝重叠。
“雷斯先生……夺得齿轮杀死父亲,进而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话音未落,神田忽然感觉到脚下一阵让人心悸的震颤。
“但是,因为父亲死去而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的我,夺得了齿轮,不也是一样的吗!”
伊斯雷有些厌倦似的微叹一口气,“还有这一招,刚才那老头为什么不用?”
“我们没给他时间,而且他得到的力量以御座的械为主,大部分的‘雷’都在这一个身上。”君麻吕顿了顿,“他们加起来也算是一个蹩脚的复制品了——鵺兄弟的复制品,但不可能是诺尔德的。”
说话间,无数的钢铁树枝上已经噼里啪啦地燃起了白色的电光,仿佛绽放的花朵,炫目之至。
“你最好抓紧时间。”伊斯雷提醒了神田一句,仍是云淡风轻地笑着,俯瞰欣赏着那张绚丽的光之网。
雷之力正向莉莲聚集而去,在钢铁的身躯上和暗色的恶魔之力掺杂在一起,仿佛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她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驱魔师,电光从张合的嘴角不断地流泻而出,“不要碍事!”
双腿传来微麻的刺痛感,但神田全然不予理会,一双湛蓝的凤眼凛冽如深冬的潮水。
当时,在坎特面前向他求救的少女眼中有着悲伤和渴望的颜色,他相信了她。而如今,他仍然愿意相信那时所看到的那双眼,相信那抹似曾相识的颜色。
“救救我……”
眼角周围显现出放射状的淡痕,手中双刀爆发出更加浓烈的蓝色光焰,他压下身子,向前猛冲而去。
禁忌。三幻式!
莉莲额上的第二双眼闪现出一个暗红的五芒星,她高高举起缠绕两色光芒的右手,迎向六幻双刀。
巨大的轰鸣声爆发。雷电和利爪勉强格住了两把长刀,却阻挡不了那奔涌的湛蓝光辉。暗红的五芒星被瞬间淹没,恶魔之眼像是在挣扎一般疯狂地转动,终究是在圣洁之光中灰飞烟灭。
暴戾的黑暗从眼中褪去,少女仿佛又看到了那朵花,那朵早已碎裂的,绝美的白银之花。
光芒散去,拿着那簇纯白欧石楠的,是一名青涩的少年,尽管轮廓已经被岁月模糊,嘴角的弧度却柔软依旧。
遍布整座铁之森林的电光之网已经归于沉寂。淡金的长发流泻在地面上,少女向轻纱笼罩般的月夜伸出了手。被拦腰截断的钢铁身躯还残留着些许电流,没有血液,却有泪水淌下。
那个流着泪的微笑,直到少女碧蓝的双眸全然沉入混沌,也不曾淡去。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我老妈送给我的人生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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