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衍与随从由扬州回水寨的时候,接船的人见到了他们,却没有带他们沿弯弯绕绕的水汊湾去水寨,而是直接从湖面的水路转去了一处岸边。
在船只靠岸前,就已经看到了一片规模不大的村庄,还有一些房子正在继续修建中。
胡衍上了岸后,很快就看到了迎过来的赵四。原来,这就是对外宣称要归化入籍的神居村。
神居水寨在之前就已经依附了不少附近的村民,以及一些逃难而来的百姓。他们有的是老弱妇孺,有的只为活命吃口饭,并不是真正地愿意加入湖匪当中的。
那时水寨的大当家在赵四的影响下,也不想把所有的生计都去指望打家劫舍,便收拢了这些百姓成为寨民,在水寨附近开荒种地,种菜打渔。
现在秦刚与赵四要想将水寨的身份洗白,便直接以这些寨民为主,在离神居山不远的地方,寻到了这么一处荒废不久的村子,先前就派人来慢慢地修复。
前几天交接完第一批天醇酒后,送货的人带回了整整一千贯的回款,一下子就让捉襟见肘的水寨财政危机瞬间解除。
赵四便立即抽调了更多的人手,抓紧对于这个村落的恢复建设,并把最早的一批寨民直接迁移了过来。
因为手头有了钱,就采购了一批粮食,这样先搬来的村民吃饭问题就解决了。这里的田地抛荒了没多长时间,现在把冬麦种下去,来年春天就有收成了。
按照这样的安排,这一处的神居村可以很好地隔绝外界与水寨之间的联系。水寨里淘汰下来的寨兵,多数可以留在水寨里的酒坊、香水坊做工,少量可靠的人也可以安排在村里。
这样的一处地方,既不会刻意地显得突兀,但也不会让官府的手轻易可以伸过来。
赵四拉着胡衍在村里转了一圈,正好看见前一个老者过来见礼,便介绍道:
“胡兄弟,认识一下,这位是孙叔,是寨里的老人,原来一直在山后养蜂。我说这里的花很多,让他把蜂箱都搬过来了。以后,孙叔就是这神居村的村老,村里的事都由他在张罗。”
在高邮时,胡衍听秦刚说过孙叔,是赵四的心腹之人,也是那晚惊险一夜中最关键的帮手,自然是不敢怠慢,赶紧与孙叔行礼问好。
赵四又说:“这次我让胡兄弟过来,一是来看一看神居村的现状,二是想让孙叔这次就与胡兄弟回高邮,请秦先生帮着向军衙引见,把村里归籍的事先定下来。”
不仅仅在宋朝,古时的官府,大多只能直接管理到城池及其附近有限的一些区域,而一旦到了乡野,多是依赖于本地的乡绅村老或者豪强的自治。
尤其是像高邮湖区域,一直以来匪患甚重,在湖泊附近的许多地方,有的被土匪强占了去,有的是村民逃荒舍弃。时间一长,根本就不再会有人纳税,那里的户籍也就会在官府里最终被消掉,同时也意味着朝廷税赋的缩减。
而秦刚与赵四谋划的事情,从官府的角度来看,恰恰是在帮着官员创造了政绩。
原本荒芜的土地上,重新聚集起了百姓,建立了新的村庄后,主动要求归入官府户籍,这不仅仅只是账面上纳税丁口的增长,有点心计的官员,则可以把这种结果与自己平时的练兵剿匪、教化治民等等的努力成果结合起来汇报。
你看啊,正是因为本官剿匪得力,土匪溃散了,百姓才有可能重新聚起来;正是因为自己教化有功,百姓也才会主动来官府投奔,这里面的逻辑不是非常紧密嘛!
官府最终确认归籍一事,自然是需要派出官员到村里去具体检查的。而有了现在的神居村,本来就算是来了人也不会看出任何的问题,更不要说秦刚可以在中间起的协调作用。
当晚,胡衍便在村里住了一夜,内心深处,自然是比前两天住在水寨里的感觉好多了——毕竟,谁也不想总是与“匪”字关联在一起。
临走前,他把与辛第迦签定了香水发售的合同以及新增加琼花浆新酒发卖的事情都与赵四作好了对接。
白酒是由水寨这边直接交大坛装的酒,再由辛第迦自行灌装进定制瓷瓶里。而香水不一样,需要辛第迦在下次白酒交货时,将为香水而定制的包装瓷瓶送来,由水寨这里封装静置足够时间后才能供货。
回到了高邮,胡衍赶紧去见秦刚,这次他自己独立处理的事情有点多,也分别都挺重要。他的内心既是骄傲,也有一点不安。
见到了大哥,一五一十地把这次在水寨以及扬州的事情都细细了汇报了一番,包括辛第迦派人送来的礼单与礼品,他都交了出来,想听听秦刚的评价。
“办得挺不错啊!”秦刚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水寨里的事情不需多说,四哥那里的事都是十分妥当的。扬州的这个蕃商是一个老奸巨滑之徒,不过商人有商人的弱点,他们永远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凡事按照这个角度去考虑,就会提前知晓他们的想法。所以,他给你送礼,则说明他在你身上看到了利益点,这很正常,这些礼物我都知道了,你跟着我做事,也不能白做,你就自己先收下吧!”
胡衍则有点不是很明白:“我能给那个蕃商什么样的利益呢?”
“你在帮我做事,也是我信得过的人。但你又不等同于我,所以,”秦刚则帮他分析,“如果能够交结好你,一方面,他可以提前知晓一些我的想法,另一方面,万一有的事情,在我这里走不通的话,他就可以尝试走你这条路。”
“大哥,你放心,只要是你不同意的事,他要找我,我也是不会同意的。”胡衍则立刻表示。
“我当然相信你此时的诚意。”秦刚笑笑说,“但是人和人永远是会有利益差别的,所以不要把话说满。我只是希望你我兄弟之间,一旦有了差别与分歧,都可以放在明处讲清楚。”
胡衍则有点心虚地说:“我只知道大哥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
秦刚便让胡衍将水寨那里带回来的精酒,其实就是提纯后的酒精送去秦家庄,再按照他吩咐的方法,定时给孵化房以及雏鸭棚进行消毒。
因为孙叔的过来,秦刚已经叫黄小个去军衙那里送去了拜帖,约好了明天上午去拜访。
此时,军衙后堂,毛滂的个人书房,金宇走进来时,毛滂正手握一封最新的邸报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
金宇晓得是有麻烦的事在思考,便一直站在一边。
毛滂沉思了良久,开口说:“邸报上讲,吕、范二相已经是第三次上书要辞相位了,官家的挽留之语中规中矩。看来,章惇复相的日子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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