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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第1页)

“喊一声我想听到的,你知道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她像是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慢慢合上了眼,“我把她还给你。”“承佑。”他趴在地上,直不起的身子,垂下的脑袋,泪滴一滴滴积聚在她的身上。

其实,他已经明白,淮江的那一个冬天,才是和她的初遇。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透过暖锅上方升起的淡淡白烟,模糊的视线中,是弯起的唇瓣,含笑的眼神,温柔如水。

“你竟然会笑?”其实,他没有说的是,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很好看。你把风承远还给他,可他的心,还是会痛。

“老八,老八,你怎么…”柳溪放开了秦玦的身子,一个箭步冲到房里,院里满是倒地的士兵,和被震碎的门板,屋内空空如也,火沛早已不知去向,连那把琴,也被一并带走了。

她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我竟会相信她,我究竟都做了什么。” 院里传来一声伴随着吐血的咳嗽声,“十三。”“老八,你怎么样?”秦玦的手指掐着柳溪的手腕,“殿下,殿下,快…”太晚了。一切都结束了,殿下离开了。将她还给他。这种话,竟然会从殿下口中说出来。不,这不会是殿下的本意,是因为媚术,因为殿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她相信了火沛,她竟亲手将殿下推上了死路。

柳溪站在咫尺阁前,只觉得所有的空气都在她四周抽离,她看着风承远将已经半晕过去的沈默从地上抱起来,从她身边擦身离开。沈默并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天还大亮着,不过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之前那一天,还是已经过了一夜。“你可总算是醒了。”“莫大夫?”“怎么样?早和你说了要一步步来,一天不能走太多…”“承远呢?”沈默打断了她。“之前一直都在,刚才出去了。”“你知道了吗?”“知道什么?”“她…我说不清楚,总之承佑的意识,消失了。”“我大概知道了。”“这可能吗?我是说,她自己能决定离开?这说不通的,不是吗?”莫林低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急?你不希望这发生是吗?”“我…”“那你又希望谁离开?承远?”“不。”他脱口而出,“不,她不能走。”“所以,这就是结果。”莫林摊了摊手,转过身去自言自语,“没想到我一直都想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绝无仅有的医例,我一定得记下来。”沈默有些呆愣地坐在床上,是,如果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那什么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根本就没有什么他想要的结果,从一开始,他就被打上了一个无解的结,而现在,这个结解了,却是被生生割断了,承佑,离开了。那个一心要拿下这天下,那个说他最适合做帝君的风承佑,却丢了她心中的江山,离开了。

莫林提着她的手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默已经从床上下来,坐回了他的轮椅上,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好几道,她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了,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看看我那老娘,连自己亲生孩子的名字都懒得取,拿两个姓一凑,我们不也都活得好好的。”沈默推着轮椅朝门口走去,佑王府的门槛前后依旧全都是上下坡道,轮椅出了门,他缓缓回过头来,“莫大夫,你知道吗?”“什么?”“你刚才那个安慰,糟透了。”顺其自然,谈何容易。而现在唯一能让他好受些的,就是让自己没有空去想,去念,去痛。他必须有需要去做的事充斥在脑海中,让他从这种窒息的怜与痛中抽身出来。

他推动轮椅上了风承佑的院子,还没靠近房门,就被一道声音从背后冷冷喝住,“你要做什么?”“进去,你看不到吗?”“对不起,远王君,那是殿下的房间,恐怕你不能进去。”沈默深吸了一口气,挪动轮椅转回了身,看着她,“那么,请柳大将军替我进去看一下,那六尊麒麟是否还在?”柳溪蹙起了眉,不过还是飞快地越过他推开了房门,长案上,只剩下了空空如也的琉璃罩。

她一回头,沈默正停在门外,视线扫过房内,火沛果真拿走了那六只麒麟,她没能从拓印下来的刻文中悟出媚王调,她又怎么可能放弃。“那么能不能请柳大将军立刻调兵上阴山?”“还有意义吗?”柳溪缓缓走出了房间,“殿下已经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任何意义吗?”

“所以,你要将西荒拱手相让,将天下交到那个玷污杀害了她父亲的人手里。连你,都不愿完成她的心愿,她真可怜。”“你没资格说这种话,殿下会离开,全是因为你。”柳溪俯低身子扣住了他轮椅的扶手,狠狠地瞪着他,只是那故作阴狠的双眼,已然通红,“这世上最没有资格的人,就是你,若是没有你,殿下,依旧是殿下。”她站起了身,步出房门,沈默转过轮椅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你有,你若是真的放弃,你们都会没命,西荒十四将,这上万士兵,她在乎你们。就算是离开前,她都让承远照顾你们。”“风承远?我需要她照顾?”柳溪笑出了声来,“我是死是活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我愿意现在就在这里自尽,也和她风承远没有半点关系。”她转回了身,高高举起了手掌,沈默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要做什么?你别做傻事。”

五指凝聚了她所有的劲气,她可以将气出在沈默身上,可却骗不过自己的良心,若不是她,若不是她错信了火沛,殿下又怎会出事。说到底,那个罪魁祸首,是她自己。“殿下,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离开,不会让你消失,除非我死。”沈默扭过头闭上了眼,可一切声音都突然静止了,他睁开了一只眼,再另一只,秦玦正带着她那只被吊起来的胳膊从院门外冲进来,而柳溪的身边,站着一个人。“鸣沙山告急,你居然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寻死。”那只手,铁铐一样紧紧扣住了柳溪的手腕,“风承远,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那就外面去死,别在这里污了他的眼睛。”阴沉的双眼带着风承远一贯的戾气,手一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秦玦扶住了她的身子,“十三。”柳溪还是看着风承远,满是仇恨地看着她。可惜风承远恍若未见,她只是走到沈默身边蹲下了身,伸手抚过他的膝盖,“好好地,走路。”

“你是在和我说话,还是和它们?”“你。”她站起了身,衣摆从他身边擦过,径直朝着院外走去,“十三,要是寻死寻完了,就去备马。”经过秦玦身边的时候,她扫了一眼,“还有你,留在这里听候主君差遣。”所有人都没有动,风承远的背影已经转过了院角,秦玦猛地扯起右手指指着她离开的方向,忘了她自己受伤的胳膊还打着夹板,“她,她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也会行军布阵之事了?我的意思是,她什么时候在乎起我们的战事了?”指完才发现自己扯松了夹板,痛得龇起了牙,不过柳溪压根没注意到,也没听到她的话,事实上,从风承远松开手后,柳溪就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缓缓蹙起了眉,“她,叫我十三。”

紧闭着房门内不断传出痛呼的声音,莫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忍着点?”

“你就不能轻点?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早知道就去找我们自己的军医…嗷。”

“至少我不是那个明知道自己吊着夹板还把胳膊伸直的人,秦玦副将。”

房门外,日光点点洒落,沈默坐在轮椅上抬起了头,闭着眼迎向夏日艳阳,轻声叹了口气,“很好,她们去了鸣沙山,留下这个断了手的家伙陪我去解决火沛,真是够好的。”

没多久,秦玦提着那只重新被吊起来的胳膊从房内走了出来,“主君,你还在。”

“在这里等我,我有话同莫大夫说。”莫林背对着门口,“又扯断了?”“是我。”她转过了身,扫了他一眼,“看样子不是来找我看病的。”她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说吧,什么事?”“有没有可能,承佑没有消失?也许她们,她们只是…”他动了动手指却找不到自己想说的话,莫林摇了摇头,“其实这事你不该来问我,因为我不比你明白的更多,我一直以为她就是风承佑,我以为只有最强烈的刺激才能让她彻底抽离。不瞒你说,我砸过承远的脑袋,还炸过她,当然是不足以炸死的那种力度。”“那我现在可以明白承远为什么总是对你那么不客气了。”“但是如果她真的只是承远的一部分,那么…”她沉吟不语,沈默皱起了眉,“怎么?”

“那么她就不可能彻底消失,她能到哪里去了?可她的意识又确实不存在了…你为什么觉得她没有消失?”“因为承远。”“承远?”“她不像,我说不清楚,她当然是承远,只是,又感觉不一样,我说不上来是哪里,可就是不一样了。”“不一样?”“对,不一样。”“我怎么没觉得?你想太多了。”沈默摇着头推动轮椅缓缓朝门口走去,“怎么可能?她是我的妻主,难道我连这一点都感觉不到吗?”“十四一直都守在雁西,就在阴山附近,我们可以直接过去找她,如果主君你还是坚持一定要亲自去的话。”沈默没看她,推动轮椅朝前就走,秦玦追到了他跟前,完好的那只手搔着头,“主君,你这个样子真的不适合出门。”“找两个士兵跟着,负责把我的轮椅搬上马车,再派一骑快马,让十四立刻派兵上阴山,如果火沛在那个山洞里,就将她困在里面。”“我要亲手宰了那个家伙。”秦玦这次没再争执他是不是能出门,转身就朝外走。

沈默在她离开后缓缓地站起了身,一手握着轮椅的扶手,极慢地迈开了步子。他一定能站起来,一定能走路,当时那一抹杀念起时他就不该让火沛留在世上。既然都是因为当日他那一念仁慈,这件事,他总得去了结。沈默的马车还没有到达阴山,风承远和柳溪倒是已经先抵达了鸣沙山,火渊始料未及,不过倒是大喜过望,“殿下,十…”招呼还没打完,就被柳溪冷冷地打断,“她不是殿下。”“远王?”火渊这才细看了一眼,确实是风承远,只不过风承远来鸣沙山?说不定明早鸣沙山就会起流沙暴。她还没想完,风承远一眼扫了过来,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探子刚报回来,风承志的大军有大半数都在庆功,不,不是庆功,是在庆生。”“庆生?”“皇城传来的信,郁贵君,沈约的第三子沈郁,生了一个皇女。”柳溪皱了皱眉头,“风承志的?”“十三,你这问题问得还真有难度,我可不知道,不过听说风承志出征前他就已经怀上了,沈郁不是我们那位影侍,应该玩不来假怀孕这种事,我想,大概应该是风承志的。”

“看起来时候挑得不错。”风承远缓步走到了大帐内,手指敲着案上的行军地图,“今晚会是个好时机。”“你要夜袭?”“不,那太慢。”她抬起了眼,唇角带起一个嗜血的讽刺笑容,“轩辕斯搞定了?”

“是。”火渊点了点头,“她原本以为轩辕靳已经死了。”“天黑以后,戌时前,你有两个时辰,将所有人撤到渠城。”“弃守鸣沙山?”火渊睁圆了眼,柳溪沉吟不语,好半晌才抬起眼,神色复杂地看着风承远,“你想…”她话语未尽,风承远已经撩起衣摆在案前坐了下来,饱墨挥笔疾书,寥寥数笔,将信纸折起密封,递到火渊面前,“送到我们那位轩辕将军手里。”火渊扭头看向柳溪,“十三?难道你也同意她弃守鸣沙山?”柳溪俯身按住了书案两侧,“殿下不会这么做的,她不会这么心狠手辣。”

“我不是她,你最好永远记住这一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火渊一手捏着那封信,看着风承远离开大帐的背影,“十三,为什么你说她心狠手辣,等会,心狠手辣?老天,她不会真的想…我简直是个铁嘴仙。”

“主君。”马车还没到阴山脚下,赵屏已经远远迎了上来,秦玦跃下了马背,“十四。”

“老八,你的胳膊怎么了?”“别管它了,上面怎么样?”“主君果真料事如神。我在那个洞口前围了三层人,我找人翻遍了整个山脉也没发现还有其他出口,她肯定还在里面。”“没出什么问题?”“没,我劈断了她的琴。”“我们上山,不过,你得去准备一个抬轿。”“为什么?”“因为…”秦玦扭过了头,话没有说完,因为马车的车帘被掀开,车里的人,缓缓踩着踏凳走下了马车。

“呦,好一个小美人。”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种调戏声伴随了她太久,太久,即便是清楚了她性别的人,也照样以此来取笑。柳纾总说她们没有恶意,没有恶意,就可以在她的心头扎下荆棘吗?她是女人,顶天立地的女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女孩渐渐长成了少女,绝美的面容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只是越来越冰冷,她那满腔的抱负却从来没有人相信过,她的骑射功夫从来没有输给柳纾,可一个长得如此像男儿的小白脸,能有什么用处?“溪儿,如果你一定想要参军就留在我身边做个副将吧,我可以照顾你。”

“溪儿,记得放雷前一定要来向我请示,你最好也不要亲自动这些雷炮。”

淮江水日日东流,却像是她的牢笼,柳纾的照顾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层层的茧,将她禁锢,她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柳纾。再见时,她已不是柳溪,她是十三溪,西荒十四将中排行第十三的十三溪,西荒的大将军。

“溪将军,所有人马都已经安全撤离到渠城内。”柳溪站在被清空的大帐前,被那士兵唤回了神思,“渊将军让我带给溪将军一句话。”

“说。”“六域怎么办?”柳溪抬眉看向了渐暗夜幕下不甚清晰的鸣沙山轮廓,牵着马转过了身朝着反方向走去,“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已经无能为力。”不需要多久,鸣沙山的流沙暴就会侵吞山脚下所有的一切,就算没有落入流沙的人也难敌漫天黄沙的窒息。渠城城墙墙高数丈,比西荒任何一座城池都要高上数倍,就是为了抵挡大风起时飞来的黄沙。只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制造出流沙暴的人,该如何脱身?很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她遇上了那个眼中带着与年龄所不相符的邪魅笑容的少女,就在那座山脚下,她和所有才被招入西荒军的年轻女子一样,每天清晨不翻过鸣沙山就见不到今日的早饭。

那少女站在山头,挑眉看着她,侧首冲身边的另一个女人笑道,“老六,怎么你招了个男扮女装的小美人进来?”南六域还没来得及说话,柳溪手里的柳叶刀已经飞射而出,那少女偏头闪过,还是在笑,“这么开不起玩笑?”柳溪双手都运起了柳叶刀,可这次还没动手,她的胳膊已经被人架住,南六域走到了她跟前,“还不见过殿下。”殿下?面前的少女,竟就是风承佑。

原来,她离开了淮江水军,也不过是又遇上了一个会拿她的面容开玩笑的女人。她挣开了禁锢住她胳膊的人,不顾南六域的喝声,扭头就走,下了山进到军帐,她背对着帐帘收拾着床铺上的东西,还没收完,背后传来了人声,她一扭头,帐帘被掀开了,风承佑正双手抱胸倚在帐上。

“老六说她这次找到了一个可以给我当左右手的人,我本来满怀希望地过来,结果谁想,就见到了一个胆小鬼。”她啧了一声,摇着头像是要转身,柳溪冷着脸,“你说谁胆小鬼?”

“没大没小,见了我也不行礼,老六的眼光可真是好。”她还在摇头,“只因为我一句玩笑,你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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