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关动荡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下身穿着一条深蓝色的沙滩裤,脚上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正在楼道里穿来穿去,忙着做晚饭,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背心。
这里是一幢三层楼的房子,红砖红瓦,是那种老筒子楼式的结构,长长的房体就像是一节多层火车厢,整个房子只有一个楼梯上下,这个楼梯开在房子背街那一边的正中央。从楼梯进来后,中间一条长长的甬道左右展开,甬道的左右两边都是房间,所有房间的门都向着楼道开,窗户向外。这幢房子早年间一直是厂里的男单身宿舍。后来因为厂里的住房紧张,有些单身职工到了结婚年龄却没处安家,就通过各种渠道,在厂里打通关节,硬生生将自己的单身宿舍用作了婚房。
这世间的事大致上也就是这样,凡事只要有一个人敢为天下先,接下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也许就是动物们爱模仿的本性。后来这种形式愈演愈烈,那些接近婚龄的青年早就红了眼,他们在其它地方弄不到房子,就将眼睛死盯着自己的单身宿舍,有关系的则在厂里走些门路,将单身宿舍据为已有;没关系的就瞒着厂里偷偷地和同宿舍的哥们打商量,让其搬出,强行将宿舍占了结婚,造成一种既成事实。厂里因为一时也无法解决这些大龄青年的住房问题,时间长了,类似的事情多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认了。现在的三层楼,是单身职工和已婚人员杂居。有那些有远见的人早就预言说,厂里的单身宿舍楼迟早有一天会变成鸳鸯楼的。
关动荡所住的房间是208室,正处于楼梯右边房体靠北边那一排的正中央,他们一家三口在这个19个平方的房间里已经住了好几年了。谈起这间房子,说是关动荡强占的呢,也不像,说是请同宿舍的哥们帮忙让出来的呢,似乎也不确切。想当年,正当关动荡和女朋友丁妮的关系发展到要谈婚论嫁的程度时,宿舍里考了四年研究生的小尹忽然传来佳音,说是被上海一所学校录取了;而另一位室友刘哥则在一位做生意的朋友的鼓动下,在厂里办了停薪留职,离厂出外谋发展了,基本上一年四季在外面跑,根本就不回宿舍里住了。关动荡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同丁妮商量之后,他将这两位室友拉在一起,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房子的事情就算定了下来。至今谈到这件事情,关动荡都觉得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恩赐。要不然以他的资历,想在厂里面排队分到房,那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要谈买房,那就更是想都不用想了,因为关动荡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基本上没什么积蓄。从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起,关动荡就清楚地知道,今后自己的一切都要靠自力更生。
关动荡成家以后,自然也就少不了要跟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打交道,做饭也就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课。由于是单身宿舍楼,三层楼里自然也就没有地方设厨房。关动荡做饭时也就只能因陋就简,在楼道里面完成了。他先是弄来一张桌子放在楼道里,然后在上面摆上猛火炉,就算是把厨房的架子搭了起来。紧接着他将炒锅和各种调料都配齐,就可以在楼道里炒菜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厌其烦地将猛火炉子搬进搬出的,以免占用了公共通道。后来日子长了嫌麻烦,他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张废弃的课桌,在桌面上挖了一个洞,把炉子放在抽屉里面,让炉眼从洞里露出来,然后把炉子固定好,加上锁,整个课桌俨然就变成了一个简易灶台。他把这个简易灶台摆在自己门边的楼道里,干脆就把楼道当厨房了。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关动荡的锅铲在锅里翻炒时发出刺耳的响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整个楼道里面被他弄得油烟弥漫。刚下班回来的单身汉们,有的捂着鼻子,快速通过楼道,回到房间里重重地关上门,以示抗议;有的则悠哉游哉地从关动荡身边走过,并探头看看他锅里的菜肴,嘴里说着,“香,恩,真香。”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关动荡此时无暇他顾,他要忙着做完饭,而后将在宿舍区内玩耍的儿子小米找回来,边吃边等老婆丁妮下班。丁妮回来接手家里的事情后,他就该去厂里上班了。哪晓得他这里正忙得不亦乐乎,忽然看到从楼梯口上来几个人,手里都拿着报纸,上楼之后见门就敲。还没有等关动荡反应过来,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有一个女孩走上前来望着他说道:“大哥,在做饭呢。”
“恩,”关动荡边回答边斜睨了女孩一眼,“有事吗?”
“大哥,您好,我们是沿江晚报的发行员,特地上门来征订报纸的,您订一份吧。”
“报纸,什么报纸。”关动荡一边问一边从锅里往外添菜,等盘子快添满了,他感觉有点烫,连忙将盘子搁在桌上。
“沿江晚报,您看看,这是我们的样报,我们是服务上门的,你订了后我们可以保证每天送报上门。”女孩看起来有些缠人,她看到关动荡关了煤气坛的阀门空出手来,就及时地递上了一份报纸。
关动荡迟疑着拿眼瞟了一下,见是一份过期的沿江晚报,便没有多想,伸手接过报纸夹在肘弯里,端起灶台上的菜走进屋去。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女孩竟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大哥,你订一份吧,挺好看的,你可以及时了解每天的新闻哦。”
看女孩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关动荡只得回头问道:“多少钱一份。”
“10元一个月,很便宜的,您只要少抽一包烟,每天就多了一份精神食粮。”女孩看关动荡的态度有些松动,连忙对他展开了推销攻势。
“少抽一包烟,哼,说得轻巧,自从结婚以后,我从来就没抽过超过两元一包的香烟,”关动荡在心里嘀咕。“十元钱,得是好几天的烟钱呢。”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女孩的这个提法倒还是蛮不错的。“少抽一包烟,多一份报纸看。”关动荡心里一动,由于要赶时间,他也没有再细想,伸手从裤袋里掏出10元钱,递给女孩,“那就来一份吧。”
对于沿江晚报,关动荡还是很了解的。他现在在厂经警队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厂里守大门。厂里的收发室就在经警队值班室的对面,因此经警队的人和收发室王婶很熟。有时王婶不在,他们还帮着她代收邮局送过来的报纸杂志、信件包裹。因而厂里订回的报纸关动荡每天都有机会看,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自己对沿江晚报的评价还是不错的,没想到有送报上门这种好事。想到自己每天上完班后就呆在家里无聊,订份报纸看,也算是为自己找了一个消磨时间的途径,因而他很爽快地掏出了钱。
听到关动荡说出最后一句话,女孩显得很是高兴,她接过关动荡的钱,就在原地站着开了一张发票给他,说了一声谢谢,而后高兴地出了门,和其它同伴一起往三楼去了。
等关动荡将儿子从同事家里找回来,将碗筷摆上桌,妻子丁妮也随即开门走了进来。今天不知是什么原因,丁妮回来得晚一些,而且一回到家里就苦着个脸不说话,儿子几次凑到她的跟前,她都不理不睬的。关动荡也没往心里去,自从两个人结婚后,这种情况是经常出现的。刚开始关动荡还上前去哄一哄,变着法子让她开心。时间长了,关动荡也麻木了,见到这种情况也就爱理不理。因为关动荡很清楚丁妮的心结,也清楚她这个心结不是三两句好听的话就能解得开的。
同关动荡家的情况相比,丁妮家的家境算是比较殷实的。因而当初两个人谈朋友时,她父母是极力地反对两个人在一起。然而丁妮也不知是看上了关动荡哪一点,硬是犟着要跟他,为此她跟家里闹得很僵。或许是当初年轻不懂事,只觉得谈朋友时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就觉得其它一切都无所谓了。所以当时丁妮顶着家里巨大的压力,违背父母的意愿嫁给了关动荡。没想到成家后生活的压力日渐地加大,尤其是家里添了小米后,两人更是感到力不从心。总觉得工作也累,生活也累。随着岁月的磨砺,两个人逐渐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因而家里的笑声也日渐地减少。尤其是最近关动荡在厂里变换岗位后,这种情况更加明显。家里的空气一直都凝固着,像是一个塞满了火药的爆竹。哪怕是一点点的火星,都可能让它点着,随之而来的就会是天崩地裂的震动。
第2节
等到关动荡出得门来,西边的太阳已经退出了地平线,只残留下一点点的余晕,在天边泛着晕黄色的光。灼热了一天的空气似乎也开始在慢慢地转凉。宿舍大院里丁胖子小卖部的门口早就摆上了一桌麻将,十几个人围在路边的麻将桌前,看的看、玩的玩、很是热闹。院内三三两两的小孩们正在大呼小叫地玩着游戏。院门口不时可见下班回家的人们提着新鲜蔬菜走进院来。日子似乎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一尘不变,大家都似乎乐在其中。而关动荡每每看到这些时,总不免有些感慨,总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却又一时说不清楚。
此时的关动荡早已换上了工作服,一件草绿色的短袖衬衣,一条深色的涤纶西裤,这样一套标标准准的经警制服,穿在关动荡的身上,使他看起来要比刚才做饭时精神了许多。但是关动荡对自己的这身着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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