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请假出来办妥了所有公证事项,从公证中心大门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世界被一股朦胧而稀薄的暖黄色收束,给我一种人生接近完结的压抑感。
突然间我觉得又孤独又惶恐,像是亲手缝合了一个被毫无预兆掀开的伤疤,虽然不再流血,却依旧疼痛,后悔,结痂处酸痒难耐。
我想立即见到唐露。
她是这座城市里我和杨思唯一的共同好友。也许她比我更清楚,那遗产的缘由。
自故地重游后,我和唐露就再没见面。我约了她几次,都被她以工作太忙推辞。我决定到她公司楼下等她,走进写字楼大堂时恰好看见她和几个同事端着咖啡下来。
「我有事和你说,」我态度坚决,「重要的事。」
唐露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去门外的咖啡店坐下。不知道是我点的拿铁咖啡因含量过好,还是我模糊地预知到自己已经无限接近答案,我心跳如雷。
听完我的叙述,唐露停下一圈圈轻抚咖啡杯杯缘的动作,「十五万美金吗?是很大一笔数额啊。」
「是啊,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十五万美金呢,为什么一定要是这个数字呢?」她始终盯着剩了半杯的咖啡,没有看我。突然她抬起头来。
「傅芸清,当时你借给杨思五百块钱的时候,说定的利率是多少?」
我一头雾水,「什么利率?我借钱给过杨思?」
唐露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高三时杨思曾经弄丢一本借来的书,结果发现是图书馆花大价钱买的绝版书吗?按校规是按三倍市价赔偿。」
我内心一震,即刻想起这件事来。
「啊,可我当时是开玩笑的。我说我『放高利贷』给他,他以后有钱了连本带利还给我。这明显是玩笑话啊。」
唐露按捺住不耐烦,「你『开玩笑』说的利率是多少呢?」
「我、我当时可能说五分利吧。」我觉得不可思议,「一听上去就是开玩笑,是吧。」
唐露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伸出手臂将计算结果举给我看。「五百块本金,五分利就是一个月百分之五的利率,一年百分之六十,从高三那年计算起至今年过去十六年,算出来大约一百万。」
我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你在开玩笑吧?」我结巴,「杨思、杨思在开玩笑吧。」
「可能他只是把你的话当真罢了。」
「可是我从没有真的想让他还。」我期期艾艾,为自己辩驳。
唐露摇摇头,站起来准备离开,我瘫坐在椅子上,觉得周围变得不真实起来,自己宛如被投入滑稽剧里。这不可能是正确答案,我不能相信。
这时我看到唐露从几步外又折回来,重新坐到我面前。
「傅芸清,可能你不知道那件事对他影响有多大,但我知道。我想现在也应该让你知道了。」
「什么意思?」
她眼神飘忽出去,看不清聚焦,只是定定地看着空中浮游的某个点。
「杨思家境不太好的,他父母早逝,一直帮忙照顾他的姑姑也家境贫寒。所以丢了那本珍藏绝版书,对当时的他来说可以说是大难临头了。」
「我知道,所以我借了他五百块。」我急急地说,仿佛快来不及为自己辩护。
「你不知道的是,他没有告诉他姑姑一家这件事。当时他姑姑生了很不好的病,积蓄都用来治疗,即使是五百块他都没有好意思开口。为了尽早还钱,在假期他去他姑父的造船厂打工。」
「啊。」我对此浑然不知,一时说不出话。
本市是滨海城市,有众多船只停泊运输,所以造船业发达。我不知道杨思曾去过造船厂打工赚钱,但这一下子解释了他缺席最后一学期的缘由。
「啊,他受伤了,他在打工的时候受伤了,是不是?」我抓住唐露的手,「我那时就听说,他是因为受伤才休学的。但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受伤。」
唐露没有回答。她将飘远的眼神折断在夜色里,收回来盯住我,「傅芸清,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
「他丢的那本绝版书,是被你扔了吧?」
二十周年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唐露没有去。我在攒动人群里找了一会儿,只看到她送来的一盆花,纸卡上写的祝福也是印刷的,红艳艳地在角落里站着,疏离地绽放着。
教过我们一届的老师中大部分都已经退休,看到我们已经长大成家拖家带口地来参加同学会,心中也颇为感慨。班主任穿过人群和我说话,大意是还记得我是当年她教过最优秀的学生。
我尴尬地笑笑。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当年努力争夺的高分、奖状和名校并没有为我平庸的人生置换来什么。我现在只是这城市里最普通的一名中年妇女,领寻常薪水,丈夫做到中层再升不上去,小孩成绩也勉勉强强中等偏上,全家都隐没在人群里不值一提。
班主任皱着眉回忆了一圈,突然想起唐露来,「那个唐露,现在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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