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圈儿,买回来的都是些农家常吃的时令小菜,想他们这些世家子吃惯了大鱼大肉,这些田园野味倒也能吃个野趣。
待到巳时,王道容的车架在门前停下,他今日没带阿笪,是孤身来赴的宴。
慕朝游正在厨下忙活,听到叩门声,忙替他开了门。
王道容静静地站在门前,他今日穿得十分闲适,乌发仅仅以一根玉簪束发,如春水倾泻腰际,衣裳上窄下宽,腰线收得一搦,如暮春风中怒放的玉簪花。
“朝游,久见。”
少年朝她俯身为礼。
王道容一眼便注意到了她手上的面粉,朝她略略一颔首:“可有容能帮得上忙的?”
慕朝游说:“今天是我请你来做客,哪里有让客人来帮忙的。”
一路引他在那面活花屏前坐下,又往他手里塞了杯茶。
待瞥清盏中之物,王道容微怔:“这是……”
热水才注的茶,沫沈华浮,焕如积雪,碧莹莹的茶叶在雪浪中上下沉浮,茶汤之清澈,是王道容生平所未曾见到的。
慕朝游解释:“这是直接用滚水泡的茶叶,没有加盐与姜橘。”
王道容闻言垂眸轻呷了一口茶汤,入口苦涩,但相较于寻常的饮茶方式清爽许多。
搁下茶杯,他这时才得以好好观察慕朝游所居住的这间小院。
小院收拾得极为干净齐整,院子正中央植一棵桂树,浓荫匝地,流淌着深深浅浅的绿。墙角树根杂花开得正盛,时有春风吹过,吹动落花。一看便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慕朝游又端来橘子、桃子和一些糕点蜜饯。厨房里的槐花饭已经提前蒸上了,但距离蒸熟还有段时日,慕朝游就拿了个橘子坐在王道容对面陪客说话。
王道容一直安静地看她忙活。
眼前的少女微垂着眼,皙白的指尖灵活如飞蝶一般,快速剥开黄澄澄的橘皮,露出其中汁水丰盈的果肉。
一股清甜微酸的橘香霎时如雨雾弥漫。
橘络不好打理,慕朝游理得很仔细也很有耐性。一截皓腕在日光下如雪莹莹,腕子上的肌肤本来就薄,被太阳一照,恍如无骨一般,汪着脉脉流动的鲜血。
王道容喉口不自觉微动了动,自口腔两颊都泛起一阵渴意。
他掩饰性般地垂落了眼,又举起茶盏喝了一口,可惜收效甚微。
这股干渴并不是生理上的干渴,是从骨子里,从心里泛出来的渴。
自从那天他饮下神仙血之后,日日夜夜都觉得口干舌燥。
王道容静看着慕朝游的手腕,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个隐秘的、失礼的念头。
若是此时攫了她的手,一口咬下去,牙尖刺破她皮肉,鲜甜的鲜血便会如醴泉一般滚入口中吧。
他想得太入神,就连慕朝游都感到不对劲。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视线正紧紧地瞧着她,她纳闷地抬起眼。
王道容静淡的视线不偏不倚与她撞了个正着,他也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乌黑的眼犹如沉水的青玉,仿若有摄人心魂的魔力。
慕朝游仓促之间,匆匆撇下眼,主动避开了王道容的视线。
下一秒,她感觉到,王道容的视线移开了。
然后便是长久的安静。
曾几何时,她与王道容之前并不缺话聊。
王道容生性清冷寡言,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他静静地听着,间或附和几句,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若是在一年前,慕朝游也想不到她和王道容会处于目下这个相顾无言的状态。
若说她真正地放下了王道容吗?倒也不尽然。对于王道容的心意被她很好地埋藏在心底,早已没了往日的浓烈,只是很淡的一抹,近乎于山抹的微云,直待日后不经意的一缕风,便能吹散于无边无尽的疏阔青空下。
最终还是王道容率先打破沉默,问她的面馆准备得如何。
慕朝游回过神来,说,“所能想到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能等试营业时再查漏补缺。”
王道容:“食肆辛苦,你一人可应付得来?”
慕朝游:“先做几天看看,不行的话我再请雇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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