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吴子序咸丰九年九月初八日
尊文三首,妄加评点呈上,是否有当?仍求往复详示。退之论文,先贵沉浸浓郁,含英咀华。陆士衡、刘舍人辈,皆以骨肉停匀为上。姬传先生亦以格律、声色与神理、气味四者并称。阁下之文有骨无肉,似宜于“声”、“色”二字少加讲求。
与许仙屏咸丰九年九月十一日
来示趋时者博无识之喜、损有道之真,谨当书绅铭佩。吾齿发已老,乃欲俯仰一效桔槔,所谓“未得国能,徒失故步”者也,自宜仍守吾拙,不妄悦人,以副同志期待之厚。年伯大人近日愁绪当已渐解,足下及时养志,正不必汲汲科名。高堂康胜复常,即求专缄示及。
致张廉卿咸丰九年九月十五日
别后惘惘,不胜系念。足下精进不怠,实鄙怀第一惬心事。两湖学人无多,其不为事物所牵,而专一于学者尤少,愿吾子之振之也。令祖经圃府君《墓表》撰成,专人送呈。此心久为物扰,不复能深入,可愧耳。
致翁药房中丞咸丰九年九月十五日
京华小别,忽逾十年。执事草檄江淮,勋施烂然,望景怀响,窃用驰慕。嗣闻移节皖中,值惊波颠顿之会,舟人束手,篙橹俱失,犹能屹立中流,从容裘带;中原多故,独任其难。猥蒙笺问,奖借过情,钦伏之余,只增惭悚。寿春为淮右关键,得公威望镇抚,守一方以固全局,引楚师以图大举,瞻望旌幢,欢跂无量。
国藩向厕朝班,因人碌碌,圣主初元,谬有陈列,一、三老成,见谓无当,遂同商丘之木,空食支离之粟,属以墨绖南还,襄治团练;旋奉皖省、鄂省援剿之命,兼受吴公、江公师友之托,戏造战船,兼募陆勇,嗣是驰驱江介,或利或钝。本年夏间,叠奉防蜀谕旨,比因湘贼南窜,蜀可无事,鄂帅奏请移师图皖。明诏敦促,乃由鄂渚回驻巴河,徐规进取,幸得执鞭弭以从左右,望海知归,良惬素愿。惟材力罢驽,目光眵昏,老境侵寻,不堪复图重远;敝部亦甚单薄,恐负知己期待之厚,尚冀随时缄示机宜,俾获遵守,无任感荷。
复胡宫保咸丰九年九月十六日
手示敬悉。安乐弃予,世态之常。侍去年过此,与今年情形迥异。所示莫危于渐,诚为笃论;然此时只当用老僧“不见不闻法天下,惟忘机可以消众机,憔懵懂可以祓不祥”也。
“万事无成”四字,是鄙人一生考语,公安得攘而有之。一入鄂境,军事庶政,井井有法,官绅任委,多用正人,优劣得所,此岂无成者之所为?糜烂江汉,整成一个崭新日月、太和世界,是多大事,在公只算一笔外销帐?谦固美德,太谦又占却他人地位。特我辈指目者多,须保得此后不大错谬为佳耳。
复郭筠仙咸丰九年九月十六日
七月二十六日师次石钟山,曾肃一缄,计已澈览。顷由咏帅递到手书,忻审台旆回津,履候胜常,霜严河冻,复返都门,优游供奉,至为企仰。
夷务得此大创,廷议欲藉回前约中万不可行之事,能于沪上调停妥办,不至更激他变,则中外之福也。津防相持过久,实耗财力,倘不即定局,自穷之道。
淮捻颇为中原患,东豫当事,合请僧邸移师一扫荡之。捻以车骑胜,盖非东三省劲旅,不足戡定此股,终当属望邸帅耳。
国藩至黄州住七日,至鄂住十日。官揆帅先以湘贼窜粤,离蜀已远,疏请会剿皖省,奉旨允准,而未作十成语,仍令商酌办理。湘中诸友皆主防蜀,断断辩争。龠帅奏报,每言贼将入蜀;比闻桂林解严,石逆窜义、宁、永、福一带,渐近黔边,国藩亦未敢谓蜀遂无虑。而廷谕实以皖为亟,鄂中大帅又怂恿图皖,大抵作客难,作客于人地生疏、贼所未到之处则尤难。仆饱请客味,且精力衰退日甚,所部不及万人,又乏统将,蜀即有事,亦未足以资堵剿。外察人事,内度吾才,不若并力图皖较有益也。九月五日回驻下巴河,拟调萧、张两军来助,浚川追贼已抵桂省,凯章派堵郴州股匪,均未能即来。九舍弟月杪当至鄂,将率敝部与希庵、多、鲍诸公分四路进规皖北。惩于上年孤军单进之失,与润公多筹兵力,不急攻城,先以固后路、剿援贼为要着耳。
申夫昨委办营务,颇能究心,足副推荐盛意。作梅已专函招之,旦晚当有嗣音。幕中只少荃襄理,甚盼意城来分劳也。秋来目昏少眠,体中常不适,无可告慰。
复左季高咸丰九年九月十七日
连诵手书,谨聆一是。石逆由黔窥蜀,老谋深识,盖决于数月之前,今果全趋义、宁、永、福一带,将啮黔疆,弟亦何尝不以为忧。而中旨重在图皖,且令与揆帅商酌。住鄂十日,秀老力持皖议,解铃系铃,国藩未便立异。初五日回驻下巴河,而揆帅即于初七复奏。自问所部单薄,又乏将材,精力渐颓,已成拥肿,蜀事甚大,惧非所任,知己应鉴此苦衷耳。
彭山屺到营,已令试操马队,仍须鄂省采买口马拨来,再由满营挑数十健者作教师。萧、张两军均不即来,敝部更为减色。昨与咏公筹进兵,大略当分四路;依山而进,一由英山,一由六安,以规复舒、庐;傍江而进,一由太湖,一由石牌,以图潜桐、安庆。敝军当往石牌一路,与水师为声援,硕画以为何如?成功者退,中丞与阁下皆有履霜之戒。吾湘后患方长,可危者又不独在蜀矣。
与左季高咸丰九年九月十八日
蜀中之行,思之至熟。凡治事公则权势,私则情谊,二者必须居一于此。前见蜀帅复陈一疏,末有云:“必不专俟曾某来此,致误事机,而鄂中自润帅外,皆不以西行为然。”且云:“师至荆、宜以上,则商旅疑阻,盐厘减色。”蜀既不肯为百两八鸾之迎,鄂又不愿为路车乘黄之送,权势如此,情谊如彼,虽欲独办一事,难矣。弟老境侵寻,精力日绌,所部又无一统将之才,假令贼果入蜀,亦决非敝处见兵所能御,是以依润帅聊相啕濡。润帅近亦不甚适意,苦心孤诣,未果见亮于人人,而军事、吏事二者亦殊丛杂,弟若与共图皖中军事,可少商酌也。
日内初操马队,湘人不耐辛苦,难期练成,然东三省扰民积习,当借此以风止之。
致胡宫保咸丰九年九月二十三日
前日因循未及赴黄州,昨夕定今日成行,而又风雨交作矣。自占英、霍山险之路,而以沿江平易一路让鄙人,此公之盛德,而鄙人所最难安者,面商之事,此为第一。惟抚标各营与希庵各营,处处粘连一片,势难拆分。希庵既居商、六一路,则大纛不能不居英、霍一路,侍虽欲辞易而居险,而事理不甚切当,且细思贼所必争、苦战不休者乃在太湖、桐城、大关等处,此为第二路,今多、鲍所占者也。萧浚川来,亦拟调归此路。合多、鲍、萧、唐四人萃于第二路,则兵力极厚,可以更番少休。台端专辖三、四两路,侍专辖第一路,至第二路则两人公辖之,且不时拨生力兵协助之。此路正兵屹立不动,余三路皆当以奇兵论,不审荩筹以为然否?
希庵应否于十月来黄?如以为可,侍当便缄催之。
复左季高咸丰九年九月二十五日
石逆不得逞于吾乡,其势自是衰弱,若广西、贵州另得生力劲军要之,竟有可灭之理。若入蜀,则从乱者多,仍恐有燎原之祸。弟则精力日耗,作客日久,部下人才日乏,难于更游生地,前缄已详言之,而朝廷宜择蜀帅为戡定西南张本,则深以来教为不易之论也。
此间四路图皖之说,大抵国藩任第一路,由石牌规安庆;多、鲍任第二路,由太、潜取桐城;润帅任第三路,由英、霍取舒城;希庵任第四路,由商、六规庐州。第二、第四两路最为吃重,希力自可独任;多、鲍七千人,则尚恐不支。敬求商之龠帅,速饬浚川前来,即派归第二路,与多、鲍同行。此路为贼所必争,桐城、大关、陶冲等处,势必苦战不休,而多、鲍内不甚和,鲍军亦渐成弩末,此路若有差失,三路皆为之失势。急盼浚川来此,公则助多、鲍以裨益全局,私则助鄙人以支撑门面。至恳!至恳!切盼!切盼!
樊案本出意外,润帅焦灼急切,然窃闻外议,实无锄兰焚芝之意,似可夷然处之,以为何如?
复左季高咸丰九年九月三十日
在雪堂时,得闻樊案又生波折,深恐台端愤悒自伤,适丁果臣一信,道所以处之之法,甚精当,想润帅已抄送左右矣。
弟前复奏会剿皖北一疏,奉寄谕防贼北窜,饬筹一军绕出怀、蒙以北。现议以希庵任商城、固始以规庐州者,恐陈玉成由极北大围包抄,绕出我后,故以希军当之,实则力量尚不能及庐,但作远势而先并力于安庆耳。庐州且不能及,又安能遽谋怀、蒙?湘人柔脆,不耐面食,恐不能过淮北,拟于复奏内陈明。应否如斯?便中尚乞示及。
致杨厚庵咸丰九年十月初一日
钟山小聚,实慰素心。别后想动履康愉,军政顺谧,至以为念。
仆至黄州小住七日,武昌小住九日。蜀中无事,此军会攻皖省,前奏业经咨达冰案,一俟希庵旋师,即当分路并进。若敝军沿江而下,与尊处水营联为一气,尤惬素愿。
内湖水师,前派哨船护送至鄂,见各勇荡桨不甚得力,上水过矶头,下水出洄洑,皆极艰难,几与民船无异。战舟之妙,全赖桨多,若桨手之身不活、力不齐,则虽多亦属无益。祈阁下告之各营官,不时操习桨支,务令如鸟之翼、如马之足,身活而力齐,则水师可保长盛矣。
复毛寄云咸丰九年十月初七日
目下星使钱萍兄在黄州,可亭同年亦尚在黄,兄至黄州,不妨耽搁畅叙。胡宫保知人善任,求贤若渴;兄之肝胆照人,达于容貌,尽可畅所欲言,不必过于拘谨,反涉客气。弟拔营尚早,当絷维台驾,绸缪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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