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罗伯宜咸丰六年五月二十四日
攻城最忌蛮攻。兵法曰:“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罪也。”故仆屡次寄书,以蛮攻为戒。凡狡悍老贼与外强中怯之新贼,无难辨别。足下从征有年,于该逆伎俩,当亦能测其浅深耳。地道若成,轰陷时宜以千人集缺口抢登,其余各营伺各堞守陴疏懈之处先登。借缺口以惊乱贼心,而非专恃缺口以成功也。
与罗伯宜咸丰六年五月二十六日
建昌兵勇云集,无位望较崇者为之统帅,特恐意见各歧,互相责让,则难望成功。此刻人皆望闽兵之至,吾则反恐闽兵之至。盖兵愈多则人愈杂,议论愈纷,米粮小菜愈难接济。惟冀足下与九峰严戢本管六营之士卒,不许有一人闲言闲语稍触别营。六琴太守则不特宜戢本管六营,兼宜小心和协别营之将领。兵犹火也,勿戢将自焚也。望夜夜传集营官、哨官讲明自治之要、和众之道。吾六营既戒浪战,则别营必有深讥为畏葸者。亦宜每夜先与各哨勇说明,听人讥议而已。
建昌若必不得手,则六营者将来仍至抚州会剿,或于崇、宜等处扼要驻扎,使瑞、临之援贼不得至抚,亦所以毙抚贼也。
与罗伯宜咸丰六年六月初四日
数日不接来书,心甚悬系。虎营人来,言攻城仍未得手。穿地道之法,贵在火药饱足,紧封闭固,使其力猛而气无所泄,故能轰陷十丈八丈之远。若气泄,则仍轰出隧外,于城墙无涉;气固而力不甚猛,则仅能掣裂,不能崩陷,二者皆定理也。此间水陆两次仅解去药二千斤,且硝多磺少,决不敷用。日内赶配磺多之药,计解到在十天以外。此军抵建弥月,恐士气垂垂老矣。
闽兵三千,究竟可用否?张从龙胆识如何?现奉谕旨,饬赴金陵向营,想廉学使已有文到建。顷闻金陵局势已有转机,吉中丞所失之九华山营盘,业被张国梁夺回。如闽省兵将果甚得力,仆尚欲奏明留于江省调遣也。六营兵勇果有纪律否?《得胜歌》中之语,能行得十分之一二否?口粮仅发百文,群有觖望否?闻建郡各属尚可劝捐,若捐至数千金加发各勇夫口粮,以补省发之不足,能每日再加一百,则每月仅欠二千四百文,将来之弥补较少,目下之呼应较灵。果有可加,则请作为六琴太守之私惠。初政能施恩惠,后日用法而人不怨,办理自易得手也。
与李次青咸丰六年六月初五日
闽兵之来建昌者,顷奉谕旨,调赴金陵大营。该军未与此贼周旋,原难必其得力。惟业已来此,乃不能不惜其去。镇江逆贼连扑高资、九华山二大营,吉中丞殉难,苏杭震动。向帅寄何根云中丞信,兹抄呈一览。近日又得玉山探报,张国粱带兵四千,已将九华山营盘夺回,或彼中已有转机。此项闽兵,仍当奏留江省,牵制建昌之贼,俾罗、彭六营得以移调他往也。
与罗伯宜咸丰六年六月十六日
饶州既失,江省大局益坏。为今之计,西则贵有大军驻扎瑞州等处,迎接两湖之援师;东则贵有大军驻扎安仁等处,保全广信之要郡。江西一线生机,惟在广信。河口茶饷、盐饷、捐务、厘务,月可得二三万金。现饬毕、林两营二千人进剿,冀复饶郡而保信州。如饶不能克,则须于安仁屯一大军,屏蔽抚、饶通信之路,而接水师通省之路。其西剿一军,亦必不可少。贼之精锐,悉萃西路,不以一军迎之,则袁、万援师,终无来会之期。此大局之宜审者也。
足下率六营者在抚,专以断援贼接济为主,不必乘梯登城。深沟高垒,自治严明,以待援贼之至而痛歼焉。毕都司整辑新军,尚属可观。得胜军仅亡四十人,余俱无恙。
与彭九峰咸丰六年七月十四日
瑞军尚无移大丘之信,贵军想不能不赴瑞会合矣。大丘不知果好驻营否。如不可驻,须另择一处,但求横梗于中,使瑞、奉两处之贼不通耳。
我能立一老营,如该逆梅家洲、小池口之例,深沟高垒,为坚不可拔之计。合贵军与瑞军万人者,分而为二。以半驻老营,凭垒而守之,以半出征,伺瑕而击之。此半出则彼半休,彼半出则此半休。我常为主,贼常为客,或尚有困贼之一日。若不早定大计,以万人而顿于坚城之下,设石逆复自鄂省来援,则士气恐渐就衰竭,益不可用也。
足下与瑞军会合后,即力持此议,择要移驻。老营一定,仆即日前往与舍弟及吴、普、刘君子相见,并劳诸军士,幸无游移不决。官军向不讲守垒之法,足下须日日与众将讲求,至要至要。
与林秀三咸丰六年七月十五日
前接次青来函,具悉不愿移营之意。顷弥之回省,具述营中情事。仆之欲移营河外七里冈者,恐师老力疲,不宜逼近城根,朝夕防维,或有疏懈。移扎十里以外,如去年苏官渡故事,我军得以少资休息,不过牵制贼党不得窜逸,东进安、余等县而已。若是则虽分拨出凤、岳、宝、志四营,而尚存六千,犹嫌其多也。次青之意,仍欲照前围攻,力谋克复,则纵不拨出四营,犹嫌其少也。大计既划然两途,小处亦决难相合。徒为牵制之谋,则七里冈尽足自立;若为攻克之策,则岂特四营者不宜撤?弥之亦不宜归。弥之既归,而犹不急并江楚之军,不将各营移聚一处,鄙人窃为悬悬不置也。四营者,既断不肯分拨他往,即当如所请,姑准暂留。
惟久顿坚城之下,士气日损,宜思所以抽掣之法,善退之道。军事以气为主,瀹去旧气,乃能重生新气。若不改头换面,长守此坚壁,以日夜严防而不得少息,则积而为陈腐之气,如败血之不足以养身也。望两君子精心维持,于十里之外求一善地,相机而退扎一步,养息此气。今日之善退,正以为他日善进之地。君子之道,一龙一蛇,岂拘予一格哉?
与林秀三咸丰六年七月十五日
与悍贼相持,昼夜严防,实非易易。贵军自至抚以来,大小数十战,屡挫凶锋,保全东路半壁,为功不小。已有函准令保举出力各弁。此次虽小有挫衅,想大军尚足自立也。尚望激厉将士,始终不懈。
闻耿、李二君足为群英领袖,应如何破格优奖,由足下酌量禀商。唐得升、陈大力、戴荣桂、郭毓龙、郭式源等,即日催赴抚营。六月饷项,亦即日起解。望阁下坚持定力,不动不摇。疾风暴雨,终朝即止;危棋急劫,须臾乃定。四十里街之贼,本日闻已退去。郭守谦等之广义军,或可调至抚郡。阁下亦宜营孟尝薛中之窟,筑孙氏濡须之坞,早规善计,以立不拔之基。至嘱至幸。
与彭九峰罗伯宜咸丰六年八月初四日
各营出队均不慌忙,亦无轻进轻退之弊,甚欣甚慰。若常守此规模,则日上蒸蒸,自可百战百胜。
闻壕沟尚不甚宽深,乞饬各营日夜开挖。吾之法,即以壕内之土加诸墙上,故壕深一寸,墙即高一寸。各营官不守我法,分壕与墙为二事。壕内之土无所归,又于壕外添一斜坡,最易误事。然较之壕沟太浅者,究胜一筹也。
与罗伯宜咸丰六年八月初八日
初四大仗之后,初五、初六,峙衡连日出队,不甚相宜。盖瑞州一军,所恃者在湘、宝两营。到瑞数大战以来,受伤者亦颇不少。似此精锐百战之卒,当加意爱惜之。宜使贼来寻我,我不去寻贼。
仆于用兵,深以“主客”二字为重。扑营则以营盘为主,扑者为客。野战则以先至战地者为主,后至战地者为客。临阵则以先呐喊放枪者为客,后呐喊放枪者为主。前二十五日有信与峙衡,嘱其移营,畅言主客之义。今两次大胜之后,正可趁此时移营。久顿城下,贼常主而我常客,不过两月,锐气暗损,懈心暗生,强兵将变为疲兵。望与峙衡切商,即日移营。至要至要。贼虽屡败,而城中精锐老贼,并未多损,切不可稍存轻敌之见,千万千万。
与李次青咸丰六年八月十六日
接来书,足下自请进剿。顿兵坚城,郁郁不得一当,非特足下焦闷,仆亦虑之久矣。惟抚州江、楚二军,当积疲之后,伤病之众,合之则尚可支持,分之则难于独立。且多拨数营征剿河口,则居守抚州者患其单;多拨以居守抚州,则征剿河口者虞其弱。若全数调以东征,置抚州于不顾,则所患者不在直扑省垣,不在窜扰东进、安余,而在南昌、丰城二县。目下收漕收捐,正在畅旺之际。骤撤抚围,则零匪四出,乡民观望,漕、捐并沮。而建昌当此兵疲饷乏之后,亦深恐抚贼之逸出夹攻。有此二者,是以不敢全撤抚围。然而河口飙忽之贼,不能不思扑灭;抚州久钝之师,不能不思掣动。此间方集议妥善之策,而拔营之难,亦非仓卒所能了办。一则发饷须略宽裕,乃能裹粮启行;二则贵军伤病各缺,须于未拔营之前挑补完全;三则营中大炮及各累重之物,须先行搬运回省。尊处请于数日料理诸务,此间定议后,即专札送抚,亦欲接足下报我去函再定也。
江、楚二军、平江勇必须合而为一。五岳一营,现已札饬以一哨补足。五爵营余四哨,分补伤病名额。龚岐皋在前营,踽踽凉凉,心常依恋足下,今饬其归依左右。合计尚得六千人。若加意训练,终属劲旅。盖平江勇之长处有二:赌博、鸦片之积习不深,一也;多劲健能战之士,二也。其短处有一,不知上下之分,难于约束是也。存其长而惩其短,在足下之一心一手,非他人所能为力矣。
与刘峙衡咸丰六年八月十七日
接胡润芝中丞来信,知伪翼王石达开往援武昌,大为李迪庵所败。闻我军先期修垒浚壕,宽深各二丈,该逆来扑,我军坚忍不出。待其气尽力乏,彼竭我盈,然后出而大战,屡次以此法致胜。石逆日内必来瑞州救援,尊处亦当以此法御之。
宝勇出队太早,宜切戒之。彪勇宜速调回瑞,兵勇与长夫皆宜修壕,日夜兴工,不可少停。壕中之土宜覆于墙上,不可覆于外。壕宜壁立斗绝,不可斜坡弛下。石逆在武昌所以致败之法,宜与各营官详细言之。日内城中之贼,若出扑我营,我军宜坚守不战,蓄养锐气,以待巨憝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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