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取你心脏的。你不会说什么?”我试探着和她交谈,说梦话的人是可以沟通的。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当我被养母打得遍体鳞伤,而夏昆不在家时,我曾溜进他们的房间,手里举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我想用力地往那个熟睡的女人胸骨左边两指的地方刺下去,刀被我高高举起时,我听她在梦里哭。
我从那个睡梦中的女人口中知道了我的身世,知道了她不能生育的痛苦,知道了夏昆和她貌合神离的婚姻。我放弃了刺杀她的计划,让她活着一定比死更痛苦,我小小的心里竟勾勒着残忍的折磨计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你一辈子都不能生孩子的,你根本算不上女人!”大学毕业我从家彻底搬出的时候,我丢给那个女人一句话,结果她……“我什么也不记得,什么都没看见!”汪丽莎继续呢喃着梦语,看来她是秦宇告诉过我的心理防线很强的一种人,梦中都无法套出话来。
敲门声,看看墙上的时钟交接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我起身去开了房门,汪丽莎醒了伸了,伸手臂开始穿护士服。
“护士长,你还好吧?”我打量着恢复平常的汪丽莎,想象着两分钟前她的脸上痛苦不堪的表情,想确定她有没有些许记忆?
“很好啊,睡了一觉!我去接班了。”她起身去了护士台,不忘丢下一句,“晚上估计没什么事情,你早点休息。”
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护士值班,我当然放心,躺回被窝却一点困意都没。翻身起床想去病房转转,汪丽莎正挨着病房发放着体温表,看见我笑了一下。她马上要进的病房正好是罗兴的,我紧跟她进了病房。
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汪丽莎熟悉地上前拧亮了床头的灯。床上空空的,没有人?她呆了一下,回头望一眼我,我推开洗手间的门也是空的。汪姐按亮了屋里的日光灯,我们两人的目光都盯在了落地窗帘那,我们走上去掀开窗帘,不禁目瞪口呆。
罗兴西装革履地站在那里,我们刚掀开窗帘的那一瞬,他的眼里竟呈现着热恋男生才有的柔情,可看到我时,立马张乱着扑过来,又开始唤着:“妈妈妈妈。”我的心脏又火烧火燎的难受,汪丽莎赶紧抓着他的双手,像安抚一个小孩子一样把罗兴往病床的方向哄去。
我想起了秦宇告诉我的那些话,定了定神走过去。罗兴静静地等着汪丽莎给他量体温,眼睛却一刻没有从我的脸上离开,那种纯净地渴盼,好象他一直沉浸在某个有着妈妈的梦中走不出?我握着他伸到被子外面的手,他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握上他手的那一刻,我竟觉得心底一片清凉,刚才那种心快被烧成灰的感觉没有了。
罗兴抱着我的一只手,脸贴上来,不一会睡熟了。汪丽莎取出记录好体温,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汪姐,你有没觉得他像没长大的孩子?”我伸出另一只手扶了扶罗兴有点乱的头发,“你去忙吧,我在这里陪会他。听说他家属还没出现?”
“就是个孩子吧?!那些小丫头不知道瞎嚷嚷什么?”汪姐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出去了,我注视着熟睡中的罗兴,想着他的胸口和我一样沉睡的那道伤口,冥冥中我们有着很多相似的命运。不知道是以什么眼光在看待他,我的病人、我的朋友甚至我的孩子?如果他是一只小狗小猫我会毫不犹豫地收养他,给他一个温暖的港湾,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心志不全。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轻轻把罗兴的双手塞进被子,熟睡中的他已经不像刚才握我的手那么紧,关了灯我退出了病房。
汪丽莎在护士台前坐着,随手翻看着一本医学杂志。我不想打搅她,准备轻手轻脚地走开。
“小陈,他睡熟了?”
我并没有想睡的意思,看汪姐一个人坐着值班,我走进护士台,准备和她闲扯几句。我虽然一直生活得很低调,并不表示没有好奇心,我想或许她能告诉我些什么。
“刚才你没觉得罗兴很奇怪?”汪姐到先问起我来。
“有什么不妥吗?”
汪姐叹了口气,她告诉我那几个小护士都不愿意值下半夜的班,就是因为罗兴在她们去查房的时候衣冠楚楚地出现,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向她们示爱。那种气氛让她们鬼使神差地迷醉,像中邪了一样,等那些小护士发愣的时候,罗兴又疯疯癫癫地笑着钻进被窝去。小护士们猜测着罗兴或许不单是个精神病,还中了什么邪?
“汪姐,别跟她们瞎猜!可能是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情,每天都重复着一个场景,呵呵!我一个学心理学的朋友这么说过。”我安慰着她,其实自己都知道这样解释没什么说服力。
五一晚上都没什么事,第二天交班会前,汪丽莎居然用我的理论狠狠地批评那几个唧唧喳喳的小护士,林霏霏还不服气地辩解,说罗兴只是对年轻的女孩做那样的事,气得汪姐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哪个女人又愿意别人潜意识里说自己人老色衰呢?
下班回到我租的房子,内部条件虽然不怎么好,但是足够清净,有电脑和大堆的书陪着我,一个人活得也很舒服。偶尔我会想到夏昆,那个女人过世以后不知道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至少回家没有热菜热饭他会不习惯?
这个夜晚突然无法一个人享受寂寞,我做了饭菜打包出门,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竟朝夏昆家走去,抬起头看见书房还亮着灯光。我想走进这幢熟悉的楼,抬起的脚停在空中终究还是转身走了。而手里的饭菜,我犹豫着,最后还是把它丢进了路边的垃圾箱。做完这件事手,我心情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似乎多年的压抑都随着那饭菜一起丢开了。仰望天空,星光灿烂,我笑声出来。
当我顺着路边的小店逛回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楼道里的灯又坏了,不知道是不是旧楼房的电压都这样不稳定。记得这个灯泡还是我鼓足勇气爬凳子换的,现在我只好摸黑往家门的方向走去。
“恩……”高根鞋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还发出一声呢喃!我吓得背心冷汗直冒,哪个醉酒的家伙躺我门口了吧?我只能这样猜测着,可是鼻子里一丝酒味都没有。我伸长手开了门,把客厅的灯摁亮。
地上躺着的人翻了个身,借着灯我看那张脸,罗兴?他怎么会跑我家门口来睡觉?刚才的冷汗被胸膛的炙烤代替,我蹲下身来试图弄醒他。
“罗兴,你起来。你怎么从医院跑出来了?”天知道他明白不明白什么是医院?天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天知道他怎么要缠上我?
“妈妈,妈妈!”醒来的罗兴紧紧抱着我,像被人欺负了的小孩子需要家长的保护。在医院还有汪姐给我解围,可是现在……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至少他不是带有攻击性的精神病人,他只有小孩子的智商。
我安抚着扶他起来,带进我家,我可不想被来往的邻居看见我和一个成熟男人这么暧昧地抱在一起。我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去厨房倒了两杯冰水,我得冷静,医生一定要冷静。可我发现我真做不到,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医生。
罗兴虽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可是他的眼睛就一直跟随着我的身影。我把水递到他手上。坐在他旁边,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脸红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水杯。我该跟他说什么?这种事情还真没经验,我无力地扫了一眼屋子,想着要不要现在送他回医院?
“哐啷”一声,罗兴手里的水杯掉在了地上。他坐着睡着了,我大松了口气,把他放平在沙发上,找了被子给他盖好。
在网上告诉秦宇发生的一切,他还是解释精神障碍病人某些不为人知的特异功能。我没有力气去深究了,一晚上躺在床上又不敢关房间的门,害怕罗兴晚上出个什么事情,他那是颗脆弱的心脏。起来好几次给他盖着滑落的被子,感觉自己真得快成他妈妈了。
六一早打了科室的电话,医院的急救车开到我家楼下时,罗兴精神很好地在我屋子窜来窜去。夏主任和汪丽莎一起来的,他们看到像个孩子一样快活的罗兴都很惊讶。
“昨天晚上没什么事情吧?”汪姐关切地问我。
“没什么大问题,感觉像照顾自己的儿子一晚上!”我冲汪姐笑了,却每拿正眼看夏主任一眼。
“妈妈。妈妈。我们要去哪里?”罗兴躲开要给他检查的夏昆藏到我的背后,抓着我衣服小心翼翼地看着一大早进家来的这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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