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到可恨之极。
还是喝了吧。她一仰脖喝干了温热的药汁,浓郁的苦味让她皱了好一会的眉。
“好苦!”莫莫赶紧含了颗梨花糖。
“是药都苦,王御医开的药效果肯定好。”金鸾收拾好了空药碗,淡抬眉眼:“这几天没见过林姑娘出过莲园,怕是她又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犯了心病……”
“我去看看她。”莫莫取了斗篷。
细雨润湿空际。竹骨伞绽放在雨幕下,随了细碎的莲步,漂移如莲花。
“碧莲!”莫莫对着垂花门喊了声。莲园里沉静得只有冬雨拍打的乐府,雨丝缠绕着莲池里残留的枝叶,水圈晕开,犹如大朵大朵渲染的墨色荷花。
她进了垂花门,石桌鼓椅被雨打湿,越发青润。隔了几步,琐窗开着,水烟色的身影倚窗观雨,斜飞的冷雨湿了她的额发,也湿了她如画的面颊。
“碧莲?”
水烟身影微微一动,她拿着方绢帕拭去脸上的雨水,声音空落:“你来了。”
莫莫收伞进了屋,帮她把窗户关上,又搬了条凳子,挨着她坐下。窗外的雨声加急,两人就这么坐着。许久,碧莲轻抬脸,笑容飘渺:“他来了。你知道的。”
“嗯。”
“黑衣黑服的,又在夜里……他还认得我,可我却认不出他来了。”碧莲起身,取了粉彩花鸟酒壶:“他以前最喜欢穿浅色的衣裳,最讨厌丧气的黑衣……我想得难受,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喝酒。你陪我喝不?”
莫莫摇了摇头。
“我忘了,你不胜酒力。”碧莲取笑她,眼底却藏着一抹幽怨:“要是你喝多了,赵易又要担心了……也罢,我一个人喝!”说完,干了一大杯。莫莫没有阻止,只是担心地吩咐了一句:“少喝点,别喝太急。”
“我说过,酒伤不了人,只有心,”碧莲戳了戳心口:“心能伤人。不知不觉地伤人,等你发觉时,已经遍体鳞伤,疮痍斑斑。”
“他怎么了,对你说什么了?”
“他没怎么样,是我。”碧莲重又坐下,端着酒杯,无力地说道:“我变了。”
雨开始打着窗棂,一次比一次急。莫莫看着碧莲一口一口地酌着酒,又发了呆。回忆里那张明媚的笑容宛若一油深水,鲜亮馨香依旧,只是再也起不了任何波澜。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都道故人心易变,故人没变,变的是我。可我又不能告诉他……”碧莲的语气带了微薄的酒香:“你愿意听我唠叨么?”
她看着莫莫点头的样子,又笑了:“傻姑娘。就只有你能陪我,听我说些不着边的话。”
“他很冷。”莫莫的口气浅若一薄云水,她不知为何会突然这么说,也许是他刺伤了叶仲宁;也许,是他的沉默,和夜气一拌和,如黑海渔火般幽凉。她转头问碧莲:“不是么?”
“冷?”碧莲轻挑蛾眉:“不冷,恰恰相反。他热情,如葵花逐日般热烈,执着。只不过,他不爱说话。言语不多的男子一旦释放感情,不是热烈似火,就是阴冷邪恶……”说到这里,她颤了一下,仿佛被一簇阴冷所拥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他是变了……看眼神就知道。”
他看上去好像并不坏。莫莫奇怪自己的想法,她不解。
“如果当年我跟他走了,或许会好点。”碧莲轻笑,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他是胡人。和他在一起,于国不忠,于父不孝,就是不忠不孝。这名号,向来由男儿担当,没想到降临在我身上,还有一番陈词。呵,我爹还在等我给他带去荣华梦呢,怎么可能。”她搁了酒杯,眼里泛了泪花,却用带着快意的语调说道:“有时候想,什么家国恨,乱世愁,爱便爱了,所谓的长相守,大不过死生同穴!可现在……”
只是那番纯净已失落,不能再复制。莫莫用小棍儿支着窗户,雨停了,四周暗暗的,唯有缀着晶莹水滴的树枝与天际轻空的薄云遥遥相对。
“等我爹来了,我要问他,问个明白。”碧莲轻咬了下唇。对着窗口,俏丽的侧脸落了个优美的弧度阴影。
第五十七章 何事悲画扇(五)
赵易接过秦公公奉上的贴金轴卷子,随手把它摊在案几上,卷子的木轴滚过案沿,发出短促的咚的一声。秦公公忙上前,欲伸手接住展落在案边的轴子,移步到了相王面前,又觉不妥,于是讪讪地退下,挥了大袍袖擦擦额头。
“这是喜事,秦公公紧张什么?”赵易扫了一眼轴子,抬头看他,唇角浮着一丝玩世的笑。
秦公公上前两步,靦颜道:“回王爷。奴才送了这么多年的圣旨,就这圣旨让奴才为难。”
“为难什么?”
“呃,皇上还有口谕。”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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