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面靴子颤颤巍巍地伸出车外,试探性地踩在泥巴田埂上。随后吧唧一声,另一只靴子也着了地。
来客下了车,背微偻着,扶着车辕的双手异常白皙丰腴。绵软柳风吹动了他的深色葛衣,他掖了掖鼓囊囊的袖筒,眼扫了下静谧的四周,目光落在了河岸的一间房舍上。
他小心翼翼地迈动步子,避开石子淤泥,喉咙里不经意地滚过微乎其微的一句咕哝:“就是这儿?叫咱家好找……”
农舍四周篱笆疏落,几只蝴蝶扑闪,舞倦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轻灵的线,瞬尔停落在开意盛浓的野花上。一条石子铺就的小径通向轻阖的木门,凛然冒出的盈盈绿意浅浅地缀满了石缝。
来客不止步履,厚底靴子擦过滑腻的青苔,悄然无声。
天色又暗了一层。
“您找谁?”
莫莫看着门外的来客,满心好奇。来者的衣饰在昏暗的天色下仍透着几许不寻常的靡靡光泽,他脸上惯常的笑容恰到好处地呈现,仿佛迎人于眼前,而又拒人于千里。
来客不急于回答,他同样在打量着面前的姑娘,些许好奇,些许惊讶,淌着笑意的眼眸骤然闪过一丝光亮。半晌,他开了口,清细尖亮的声音划破了岑寂:“就这儿了!”
“您找谁?”莫莫不谙来者的意思。
“找罗伏成,罗老先生,”来客稍稍屈了屈身子,笑意更深:“就说是秦某有要事相告。”
第三章 河岸杨柳青(二)
杨柳村西河岸。
夏初的阳光照得人有些晕乎乎的,暖暖的风拂袖而过,让人犯困。一衣衫褴褛的乞丐懒洋洋地躺在柳树底下,享受着上天不分富贵贫贱的温暖赏赐。乞丐发须蓬松混乱,青色的粗布袍破败成缕,腻腻得发了黑。沾满泥垢的手里攥了条打满补丁的讨米袋,瘪瘪地装了似有三四两米。他翻了个身子,舒展着疲累脏腻的四肢,几片青草叶粘挂在背上。躺了一会儿,又起身,一步一晃地来到民宅前,熟练地敲了敲门,动作柔和有力,似在盼望这家主人不吝啬,多给些米。
门开了。乞丐的讨米袋半敞着。
莫莫把攥满米的拳头伸进袋里,霎时响起米粒流落的簌簌声响。
乞丐满意地收了袋子,躬了躬身子,又一步一晃地离去。
“是谁?”屋内响起一妇人的声音。“是一要饭的,二娘。”莫莫回答,看着乞丐绕过柳树,没了踪影。树上蝉声正浓,和着正午的热浪,一片一片。
“又是要饭的,官还让不让民活了?”妇人发了牢骚,止了声。
一时又安静如初。
莫莫来到河边,这条蜿蜿蜒蜒的小河环绕了半座房舍,把杨柳村分为东西两岸,河边的垂柳早已披绿,不知名的鸟儿吱吱啾啾地伴了她整个春天。
她俯下身子,看着粘在石头缝里的河螺,由于天气渐热,河螺慢慢地向水底挪去。
青蓝的水面静静地呈现出她的面容。这是怎样的一个少女: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娘说莫莫长得像娘,偏偏娘额前的朱砂落到了莫莫的左手腕上,要不还真一个模样。这些都是爹不在的时候二娘对莫莫说的。她不明白,二娘是后嫁过来的,可对娘的感情似乎比爹还深。
“莫莫,”二娘掀帘而出,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蓝色布裙,眉眼干练,“没事别跑那么远,后山虽没有虎狼豺豹,那也不是你去的地方,这世道啊,乱!哪里都是胡人,野蛮凶残。你爹要是知道了,非训你不可!”
二娘叨叨嗦嗦着又进去了。
阳光温煦透彻,照得河面泛起粼粼波光,风哗地一下掠过对面的稻田,裹卷了温厚的晚春芬芳之意。
罗伏成慢步踱出,来到河边,布帛长袍迎风。他面庞清瘦,双目沉和有神,若有所思地眺望着对岸无边际的田园丘陵,背影在暖风煦日下应了几分惬意慵懒。
“爹!”莫莫甜甜地唤一声,雀鸟般轻盈地来到面前。
罗伏成微微一笑,仍放目于四周。
自从那晚来客走后,留下了个贴金轴的卷子,爹就经常独步踱到河岸,看着景色发呆。与其说是发呆……不如说是沉思,眼里流露的陌生光芒犀利而坚毅。仿佛是,等了许久的消息忽然从天而至,本是意料之中,欣慰之余又让人措手不及。
“该回去了。”罗伏成目光不移别处,似在自言自语。
“去哪,爹?”莫莫不解。
“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她望着四周的景致出了神。杨柳村十六载,春风秋露,熟悉得像是年年抽新穗的杨柳枝条,岁岁重复。
这该去的地方……是哪儿呢?
第四章 河岸杨柳青(三)
“叶府?”二娘高亢的声音穿过隔门,震得木板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眼下胡人当道,边境民不聊生。叶太傅是莫莫娘的亲戚,去叶府,也算是有个依靠。”罗伏成不慌不忙,抖落一卷轴,轻叹道。
“亲戚?”二娘冷笑一声,道:“我看连故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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