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香实回眸,独见公子双手立在不远处。正纳闷他怎把一干重要人士丢在议事厅,自个儿走来这儿,她尚未问出,听他徐静又道——
“茶没了,我口渴。”
她意会过来,苗条身子一旋,忙跑向他。“议事厅旁的小室备着一大铁壶热水,我帮公子冲茶。”
陆芳远垂目看她,眼神惊过她两瓣红粉绯绯的霞腮时暗暗一沉,她眸光仍清亮亮,唇边笑弧犹在。
“嗯。”他颔首,面无表情。刚拾步欲走待她跟上,回廊那端,遭“松涛居”主人视若无睹的孙大美人却笑音清铃地唤住他。
“陆公子请留步,我有一事商量。”
一开始,陆芳远似未听到那话,迳自负手前行,但樊香实听到了,脚步于是一顿,她回头望向回廊那端的三人,再转头瞅着公子背影,迷惑地晃着脑袋瓜,正张口要唤,那宽袍飘逸的修长身影终是停下,又徐徐转过身来。
不知因何,樊香实竟觉他旋身的动作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好像遭人拖累,且不得不对付一般。
“孙姑娘何事商量?”他淡漠问,问时,目光淡淡扫过立在第一美人身畔的两位少年郎。
饶是英雄出少年,欧阳家与单家的两只初生之犊被他不冷不热的诡谲眼神扫过,竟也莫名地遍体生寒!
“也不是如何难办之事,只因我与阿实妹子甚是投缘,若陆公子允可,我想请阿实随我同行,回江北住一段时候。陆公子以为如何?”孙思蓉问,话中用字尽管寻常,语气倒有探究和挑衅意味,听得樊香实双眸微瞠,有些傻了。
唔……若按之前例子,她想,公子八成会说——
“阿实并未卖身给『松涛居』,她若想走,我不能拦。”
他应该会这么答吧?把去留之权交在她手里,却又自苦……她与他都已经这么亲近,这么、这么要好,有朝一日她真要走,他还是不拦她吗?
“我的人,只追随我。”她的公子如是道。
竟是……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心脏蓦地狂跳,血液迅速窜流,樊香实胸间堵堵的,她使力再使力,大口呼息。她想啊,多多少少她是有些奴性,的很不爱子然一身的感觉,总希冀有谁可以绊住她,给她一个实实在在的地方,将她豢养。
她喜欢自个儿属于谁。
那表示她并非孤独一个,不管喜怒哀乐、忧欢祸福,都有人帮她担着、护着。
丢下话,陆芳远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他踏出几步,身形又是一顿,头未回,唤着犹自怔立于原地的人。“阿实。”
“啊?呃……是,我替公子冲茶——”她回过神,朝孙思蓉墉姨甥三人笑着点点头,这才跑开,快步跟上前方那男人。
白日,“松涛居”里着实闹了一小阵。
陆芳远后来懒得应付,直接下逐客令,并将一干“武林盟”的重要人士全丢给和叔和符伯送客,自己则上了趟峰顶药园。
返回居落时夜已深沉,他提气窜至“夜合荡”,在泉中浸浴一番,又在六角亭台内换上干净的内襦和衣袍,才踏着徐慢步伐走回“空山明月院”。
院中,有人在夜月下为他等门。
见他出现在青石道的那一端,坐在廊檐下的樊香实眸中微亮,连忙起身迎去。
“公子回来啦!”
“嗯。”
“公子尚未用晚膳吧?肚子饿不?灶房那儿留了公子饭菜,我去热一热端过来?”她微仰的脸蛋镶着一层皎光,杏目融春,眉眸间的青涩不知何时起了转变,仍是稚嫩的,却显出几丝温润宁静。
他眼神阒暗,在她跑开要去帮他张罗饭菜时,他宽袖一动,大掌轻握她细腕。
“不必。我在峰顶药园那儿与众人一起用过饭了。”
“喔……那便好。”樊香实点点头,扬眉又问:“那我帮公子沏杯热茶?”
他深深看她一眼,放开她的腕,宽袖淡拂长袍。“晚了,该睡了。”语罢,他惊过她面前,迳自走入房内。
被干晾在原地,樊香实双眸略瞠,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很是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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