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明明身体摇晃得厉害,可是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步一步坚定地下脚。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声马叫,她一愣,循着声音望去,发现自己骑的那匹马还在原地,它低着头,似乎是在对自己被扔下而感到不满,但它却一直在吃坡边鲜嫩的草,好似又十分满意这次被扔下,可以让它独享这片荒原。
谢枝默了片刻,转了方向,朝着马儿走过去,拿手摸了摸它被淋湿的鬃毛,声音就像浮在雨中灰尘,很轻,一下子就被雨水淹没了,“你也被留下了吗?”
话落,马儿止了吃草的动作,蹭了蹭她的手,然后自己咬起缰绳往谢枝手里送过去。
谢枝被迫塞了根缰绳,她有些诧异,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你是……在等我?”
她不知道这匹马被留下的原因,但这一刻,谢枝心中却有些苦涩。
她说:“那你等错人了,我不认识回去的路。”
马儿听不懂她的话,只是一直蹭着她的掌心,谢枝瞧着她掌心的伤口晕出血,血将马儿白色的鬃毛都染红了,但又在下一刻,雨水迅速地将血水冲开,还原了鬃毛原本的颜色。
她望着这几乎想要吞噬一切的大雨,低声道:“我们找不到家了……”
马儿蹭着谢枝手心的动作停下,仰头看向谢枝,有一瞬间,谢枝甚至觉得这马儿能读懂她的心思。来不及让谢枝多思考,马儿开始用头微微顶向谢枝。
谢枝在军营多年,即使接触马匹的机会不多,却也知道马儿的一些动作表示。
“你是想让我骑上去?”
或许是回应,马儿顶向谢枝的动作停下了。
谢枝看着那被雨水清洗得如同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她忽然笑了笑,说:“不了吧,下雨天骑马什么的,很危险的。”
她拉着缰绳,语气随意地说:“你认识回去的路吗?要不我们试着走一走吧。”
马儿在她身后哼了声,谢枝也没什么期待马儿能识路,但走着走着,很多次谢枝要往某个方向走时,马儿都扯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难不成真能认路?谢枝心中微讶,半晌又自嘲道,她真是被雨砸傻,这马说不定出来的时间比她都少,怎么会认识路呢。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谢枝还是顺着马儿指的方向走,反正她也不识路,走哪儿对于她来说都无所谓,所以到后面,谢枝拿不定主意时,就让马儿走在她前头,而她也早就放了缰绳,只是默默地跟着马儿走。
也许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下雨的黑夜让谢枝辨不清时间,只是惯性地走着,她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脚上。长久地赶路和滚落斜坡的一系列事情让谢枝的体力几乎耗尽,她觉得她全身在发热,喉中仿佛放了一块热炭,烧的她呼出的气都是烫的,眼皮重的抬不起来,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腿上像是没了知觉,只有脚上仍旧在走。
要到了。
谢枝一遍一遍地鼓励自己。
就快要到了,爹爹,娘亲,阿兄都还在等她,再坚持一会儿,再一会儿,她就能见到他们了。
许久后,旁边的马儿碰了碰谢枝,轻声哼了声。
谢枝闻声抬头,霎时睁大眼睛。
离她不远地方是军营的大门口,此时大门上的两盏灯亮起,灯上盖着东西,以此来遮挡大雨。门边的两个守卫身上都穿着蓑衣,他们手持长枪,静立在两侧,一动不动。
而在门前,有几个人站着,似乎没有穿盔甲,应当也不是军营里的人,在他们中间,有一名身着大衍将士的盔甲的人立着,几人好像在说着话,谢枝瞧见,其中一个穿着蓑衣的男子的脸露在灯光底下,那俊雅的面孔,赫然是温时良。
谢枝像是看见了希望,她急切地往前走了几步,到后面变成了跑:“温时良!”
一切恍如那日,满头的烟花变成了暗夜里的一束光,谢枝朝着温时良跑去,大喊,你能不能再带我回家!我又迷路了。
可是她还没喊出口,脚下一软,就朝地上跌去。
灯光之下的人闻声而看去,发现一名满身是伤的白衣女子朝他跑来,似是幻觉,但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又仔细地看,发现真的是谢枝。
他奇怪她为何会那么狼狈,但还未等人走近,谢枝就倒了下去。
“谢枝!”
温时良顾不上那满箱的书,直接扔在地上,他飞快而敏捷地大跑几步,接住了晕倒的谢枝。
“谢枝,谢枝你怎么了?醒醒。”怀里的人很烫,即使雨水一刻也不停地淋着,却也没把那温度降下去半分。
温时良脱了蓑衣盖在谢枝身上,然后将人抱起来。
原本和温时良等人交谈的守卫以及门边的两名守卫也都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守卫往温时良怀中一望,顿时脸色变了,“这不是谢校尉的女儿吗?怎么会在这里?”
顾不上刚才和几人的争执,守卫忙引温时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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