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渡果
南北朝时期,梁武帝大同年间。江西龙虎山下有一幼童姓封名涪凌,其父母早故,孤儿无靠,遇山上正一观青松道长,将其收养。于青松道长培养之下,长大成人,道医不分,青松道长,医术高湛,涪凌尽学之。
涪凌弱冠之时,年过耄耋之年青松道长无疾而终。临卒之时,遗嘱涪凌,让其下山,悬壶济世,视金银如粪土,呕心沥血为民救死扶伤,成仁医也。
师父去世,涪凌遵遗嘱,持医幡下山。其游走江湖,治疑难杂症无数,遇贫困百姓求诊,分文不取,皆义诊也。
涪凌漂泊三载,一日夜眠,梦见师父至,青松道长手持一卷书,谓其曰:“与徒儿分别多日,汝可依师之言行之?”涪凌叩曰:“徒儿谨记师之言,不敢越半步,今师至此,有何赐教?”青松曰:“现有一书赠于徒儿,细阅之。”涪凌双手接过,展阅,见书云:七年之后,将于洪城罗家村,暴发一场瘟疫,人皆患腐肠之疾而亡,有百人共亡之。书中附亡者百人之姓名,密密麻麻列之。涪凌大惊,轰然梦醒。
怪哉!七年之后之事,焉能今知之?此预言也。何谓腐肠病?涪凌皱眉思之,百思不得其解,其年轻,未曾闻之,其决意返龙虎山正一观,查阅师父留之医书,有无记载之。
归后,遍查诸医书,七日后,依然无果。涪凌跪于祖天师圣象前,欲求神明示之。跪至子时,忽见一鹤发童颜之老翁飘然而来,至涪凌面前,问曰:“跪求之人可封涪凌欤?”涪凌点首,惊叩曰:“正乃后生也,敢问先师贵姓大名。”老翁曰:“此不能言之,若告知,则损老朽之道行,老朽见汝于此彷徨多日,又闻汝吐露所求,特来解之。”涪凌转忧为喜曰:“先师定知腐肠病乃何疾也,敬请授之。”老翁问曰:“且慢,汝从何处得知此病之名?悉答之。”涪凌遂将所梦详述之。
老翁闻罢,赞曰:“凡医术精湛入道者,皆能神通,可见汝之医道深矣。”涪凌谦曰:“先师过奖矣,此腐肠病吾却不知。”老翁续曰:“汝梦见师父所赠之书,知七年后,洪城罗家村有百人亡于此病,乃天定数也。”涪凌再求曰:“百人共亡于此病,定乃瘟疫恶疾,先师定知解法,请授之,后生感激不尽。”
老翁沉吟良久,微笑曰:“汝救人心切,可谓善之善者也,此病有可解之法,请附耳听之。”老翁附耳一番,从衣袋内取出一小纸包,交于涪凌,并嘱曰:“切记,依吾告知行之。”言罢,晃身逝矣。
涪凌如梦如幻,怔之良久,烛光之下,低首见手中握一纸包,打开细视之,乃籽实也。其心中大喜,向天叩谢之。
为救人命,涪凌速至洪城罗家村,该村紧靠大山,乃边远小村也,只百余口人。涪凌感叹,康健之村民,不足七年,皆亡于腐肠病,哀哉!幸得师父指点,寻得解救之法,吾将如何救之?应于此地先安居,再依老翁之策解之。
涪凌欲于罗家村安居,众村民见其乃一贫穷之郎中,又闻其医术高超,遂允之。涪凌倾囊之积蓄,于村外购茅庐三间,并购庐后薄田一亩。其先耕地翻土,将老翁所赠籽实播种之。后悬壶挂医幡,医所开张诊之。
罗家村之村民至茅庐求诊,涪凌分文不取,若外村患者求诊,视其贫富而定,穷者只收药费,富者则药费诊资皆收之。其医术精湛,待患者热情,故而来此求诊者纷至沓来,其名远扬矣。
山坳之中,乱石遍地,车马极难行之。涪凌为患者来医所方便,遂出资将山路修之,其义举备受民之爱戴。其立规,凡求诊者,患者必亲临医所,其决不离村出诊。
罗家村因有名医而名声籍甚,富者及商贩青睐于此,经济大发之,村民渐富裕。涪凌如算命先生般,诊资视其财而收之,穷者免费义诊,富者收其重金。村民传言,有一商贾富豪来此求诊,因其患疑难之症,涪凌曾收其银五千两,其命仆人搬银数箱,其毫无介意,如拔九牛一毛而淡然也。
涪凌虽有数千两银资,然仍居三间茅庐,庐后所种上百粒籽实,发芽出土,茁壮成长,三年后,抽枝长叶,方开花结果,秋季依然青绿,严冬经风雪,虽枝杈叶落,然果实犹存于枝杈之上,次年开春,果实仍饱满而不落,村民甚异之,此果何名也?问涪凌,郎中告知乃渡果,并言此果乃中草药也。
涪凌视渡果为珍宝,备精心养护之。村中有顽童,数次欲盗此果而食之,一向和蔼之涪凌,竟大发雷霆,严厉斥之。为防渡果被盗,涪凌雇工高筑围墙,又雇数名村民为卫者,日夜监守,以防不测,众无不疑之,有好奇者问涪凌:“先生于园内所种渡果,如此备护之,莫非仙果?”涪凌笑答曰:“非也,虽非仙果,然胜似灵丹妙药之果,此果难寻也。”又问:“此渡果可医治何病?”涪凌搪塞曰:“吾亦不知也,待果实成熟方可知之。”
村民每日议涪凌之收入,统计患病者登门求医之次数,患者中有穿金戴银之富者几何,皆历数之。有好事者为其算账,言其一年收入近万两诊银。罗家村之村民平生未见如此之多银两,自涪凌行医以来,首次有幸目睹之。虽涪凌仍朴素度日,食穿无异样,然仍让人眼红妒之。
一日夜,监守果园之卫者忽闻茅庐内有锤击之声,其不明,蹑步爬窗窥之,见涪凌用手锤将诸多银锭砸成扁片状,再切成小碎渣,倒入麻袋内,其不知涪凌欲何为。见涪凌手提麻袋出屋,遂尾随之,见涪凌将碎银埋于每棵渡果下,如施肥般,其大惑不解,世上焉有将银以肥料而施之举?甚怪异也!其百思不得其解,遂告之众卫者,此不胫而走。此事传出,众无不惊呆而惑然也。
众村民由嫉妒转愤而不平,当年,罗家村收留涪凌之时,其乃一穷郎中也,现其发家致富,安能如此视银如粪土而任意糟蹋乎?若当初拒收留于此,焉有今日之富有?遂有闹事者常至医所,借口生活困难而向涪凌借资,涪凌毫无介意,皆出手相助,然难以满足,借资众者今言子女读书需纸墨而借之;明言衣服需更新而借之;后言天寒需添被褥而借之;更有甚者言其生意缺本而借之。涪凌无奈,皆允之,然前借者刚走,后借者即至,竟有似讨账者,不达借款之数目,赖于医所而不离之。
借资之数目益涨,由一贯两贯升至五两十两,当年鬻涪凌茅庐之老妪,登门借资,竟张口欲借二百两,涪凌愠然而拒之,老妪撒泼曰:“若吾当初不卖汝茅庐,汝焉有今日?恐露宿于街头而无人问之。”涪凌苦笑曰:“六年前,汝狮子狂开口,将吾积蓄掏空,因时紧迫,故而允之,事后吾又被汝讨去许多银两,汝得寸进尺,吾焉能再借之?”老妪无理取闹,竟坐于诊桌前,赖而不走,耽误涪凌为患者诊脉医之。
求诊中有一靓女,身材魁梧,如壮汉般,见老妪恬不知耻,噪然不休,怒不可遏,架其臂膀似拎鸡般扔出屋外,又向涪凌拱手曰:“此老妪着实可恨,让人心烦意乱,敬问封神医,汝一年到头,繁忙不休,收入颇丰,因何不弃此穷山恶水之地,另求福地而安乎?众知汝腰缠万贯,皆妒之,长久借而不还,何时休矣?此非久留之地也。”
涪凌还礼曰:“谢小姐之善意,然吾有隐衷一言难尽,虽诊资颇丰,却另有所用,小姐言之有理,其借而着实不还,今后吾将拒而不借,不然……”其欲语又停,险些道出,“不然这六年多时光白费矣。”经言谈,涪凌知女子姓宣名姬,其武艺高强,一侠女也。宣姬久仰涪凌之大名,今慕涪凌之医德,携病母前来求诊之
从此以后,再有村民至医所借债,涪凌铁石心般,一概拒之,置之不理。众村民恼羞成怒,设谋欲以报复,屡劝前来求诊者返回,竟将通往诊所之山路断之,然涪凌不以为然,坦然处之。
涪凌心中只盼渡果早熟,掐指算日,自语:“尚有五日,渡果熟矣。”其熬时候日,熬至尚有一日则大功告成之时。涪凌躺于榻上,多日之忍耐,只为明日渡果成熟,此时涪凌忆起皓首老翁附耳之言,“吾赠汝渡果籽百余枚,果熟后可医百人之腐肠病,此与凡品不同,此籽隔三尺种一粒,三载之后,即可结实,须候七载,方能成熟,摘后送腐肠病之人食之,即可痊愈。然此果根吸银,需以银为肥施之,其昂贵无比,未熟前万不可摘之,亦不可言其用途,若不然果销株枯,前功尽弃矣。”
此百余棵渡果,乃百条人命也。涪凌尽心培养,谨慎呵护,不知多少诊资施于其根,白银触及根须,即刻被其吸收。涪凌虽收入甚丰,然大部用于此,焉有多余之资也?
涪凌正思忆之时,忽闻园外喊声骤起,人声鼎沸,灯笼火把,亮如白昼,其不知何故,忙起身隔窗视之,见众村民手持棍棒利刃冲至园外,喊杀而来,其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正此时,突见一女飞身进屋,身着夜行服,后背宝剑,惶恐之中,定睛细视,乃宣姬也!
宣姬不由分说,架起涪凌跃出窗外,飞奔而逃,涪凌力不从心,随宣姬飞出后园,不多时至山顶,二人驻步。涪凌作揖问曰:“不知小姐因何而来?”宣姬笑曰:“因何而来?小女闻众密谋欲害先生,特救先生而来,先生,请观山下,若吾晚来一步,先生之命休矣。”
涪凌极目望之,月光之下,见数十人推倒园墙,冲进园内,于园内挥棒乱击,将百余棵渡果悉毁之,将屋内财产洗劫一空,后点燃茅庐,大火腾然而起,家园毁之一炬。
涪凌痛心疾首,顿足捶胸,哽咽曰:“呜呼!此渡果乃救其命之药也,吾涪凌辛苦七载,实为救其性命而为之,其不喻矣,自损自害,自掘坟墓而亡之!”宣姬不明其意,问何故,涪凌将经过详述之。
宣姬闻罢,叹曰:“此不可救药之刁民,其自取灭亡,请先生勿为其自责,先生所言老翁,定药王神也,其言有理,此乃天定之数也。”涪凌亦慨叹不已,宣姬曰:“先生已无家可归,若先生不嫌弃,吾居所离此不远,请至吾寒舍暂居之,可愿否?”涪凌见宣姬殷切之目光,透出爱慕之情,遂赧色允之。
几日后,洪城罗家村突发瘟疫,先有百人患奇病,肠胃腐烂,时人大恐。官府闻之,即刻派兵,隔绝此村,凡出村者,皆射杀无赦,又过月余,全村皆患腐肠病而亡之。
涪凌感谢宣姬救命之恩,宣姬敬慕涪凌仁义之德,二人情投意合,结为连理。涪凌再悬壶,挂医幡,办医所,遵师父之遗训,救死扶伤,成一代名医而流芳千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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