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张起灵便来到了吴邪的公子殿门洞处。然而,正当他准备向正殿走去时,就见王盟恰巧从里面出来,并且还顺手将殿门合了起来。
“王盟!”张起灵在不远处叫了一声,音量虽然不大,但却能清楚地听到。
“啊!灵公子!你怎么来了?”王盟惊讶的看着他道。
“我想见见他!”张起灵低声道,言语间已是听不出有任何昔日里的那种自信气息。因为此时他已不敢肯定,现在的吴邪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如此这般地想要见到对方。
“公子昨晚一夜未眠,方才才在我的陪守下勉强睡了过去!这……我还是先去通报一声吧!”王盟面上有些为难地道。
“不必了!”张起灵轻声道,接着又问:“王盟!你告诉我,他为何会一夜未眠?”
“其实啊……这种情况也不是偶尔的一次两次了。打从回到侯府起,公子他时常就是整宿整宿的坐等到天明,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去休息,说是自己睡不着!”王盟摇着头道。
“你是说,这么久以来他都是这种状态?那平日里他又是怎样度过的呢?”张起灵追问道。
“唉……如此说来话长!那晚我从国卿府驾车回来后,就见公子一人独坐在殿内哭泣不止。我询问了半晌才得知,令我家公子如此伤心的原因,是那位消失了一年多的甄儿姑娘殁了……”听到这里,张起灵不由得眉心紧锁,目光中也露出了丝丝痛楚。
王盟顿了顿又道:“此前的许多事情我并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你们二人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误会,才会令公子突然就对你如此冷淡起来。但我知道,公子对那位姑娘是真的上了心的!就在回来的第二天,公子就给她立了灵位,且每日都要用应时的鲜花供奉着。”
这时,王盟怕面前的人已是听得不耐,便停下来询问似的看了他一眼。而张起灵随即就对他颔首,示意他继续。
“自此,公子就开始亲手在这院中空地上种起花草,每隔三两日便要来侍弄一番!诺,就是正殿对面这片了!”说着,王盟便伸手指向不远处那一大片品类繁多的花草让张起灵看。
看着那片除了极为耐寒的白梅和白冰凌盛开着花朵外,其它花枝藤蔓均还未崭露出春天那种生机勃勃之态的花圃,张起灵突然就感觉到,此刻自己的心绪,正与这些萧索落寞的枯藤寒枝相似,表面上虽是正沐浴在时下的春风里,实际上却仍是停留在上一个严冬中!
这时,王盟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方在出神的张起灵拉了回来,“除了侍弄这些花草之外,公子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作画!”
“作画?”张起灵不解的问道。
“正是!公子向来是极爱读书的,但自这次回来后,他每每拿起几卷也是读不了多少,便就开始心不在焉的,想是在思念那位姑娘吧!”王盟十分惆怅的说道。“没过多久,公子就让我给他准备了好些画布和涂料,之后便开始描摩那位姑娘的模样!本来,他每次都是将那人像画得极为精美细致的,可是……”
“什么?”张起灵问道。
王盟又长叹了一声道:“可是,每次公子都不将那位姑娘的五官画出来。而且,每次都要将那只差几笔的画像丢入火盆当即烧毁,所以尽管已经画了几十幅了,却也从未留过一幅在自己身边!”
“那他为何要这样做呢?”张起灵又开口问道。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我也是好奇,所以就问了公子,而他也只道是记不起那位姑娘的容貌了!唉……”王盟颇感酸楚地说道。
张起灵终于明白了姜甄的死对吴邪的伤害究竟有多深。于是,在轻叹一声后就对王盟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说罢就欲推门而入。
“灵公子!公子他……”王盟忙将他叫住。
“放心吧,我只是想去看他一眼,不会把他吵醒的!”说话间,张起灵已经将殿门轻轻推开。
王盟见状后也就没再去拦。
正欲抬脚跨进去时,张起灵又转头轻声对王盟道:“今日之事,不必与他提起!”
“是!灵公子!”王盟恭敬的答道。
随后,张起灵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吴邪的榻前。映入眼帘的,是吴邪背对着的身影和半张清瘦寡淡的面容。张起灵伸了伸手,可终究还是没敢去触碰,那张只令他看一眼就会心生出万分疼惜的人的脸。
虽然看不到眼前人儿的完整面容,但张起灵心里清楚,此刻的吴邪定是又在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中睡去的。一想到自己竟是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始作俑者,他就又开始在重重的矛盾与痛苦中无力地挣扎着。已然无法去判断,自己曾经做过的事,究竟是对还是错。若是对,那为何还会换来吴邪这么久的冷漠相待?若是错,那自己又该怎样去做才能得以弥补偿还呢?
这一刻,心中也是同样饱受着煎熬的张起灵,终于在吴邪的榻前落下泪来。一时间,又怕自己的抽泣声会把这刚入睡不久的人儿吵醒,所以在无比眷恋地再看了吴邪一眼之后,他便悄然离去。
没过多久,又到了该去侯府朝拜的日子。张起灵一想起那个清瘦的人儿,就特意在去侯府的那天清晨赶早到城东的那家包子铺,给他买了一食盒他最爱吃的包子。元咺见到提着食盒的张起灵后也没多问,只是仿若看穿他心思般地笑了笑。
一进侯府,那盒包子很快就到了王盟的手里。临去朝拜前,张起灵还不忘吩咐他要将那包子热热了之后再给吴邪吃!
听完诸位大臣的汇报,在众人都各抒己见后,张起灵又去了吴邪的公子殿,恰巧又遇见了王盟。王盟告诉他吴邪正在书房里作画,问他是否需要让自己去通报一声。张起灵当即就抬手制止道:“不必!我在书房外,远远地看他一眼就行了!”
这时的张起灵已然是有些不敢去面对现在的吴邪,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在暗处见上他一面方能让自己安心。而王盟也早就猜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误会必定是与那位姑娘有关,自己不便多言,所以也就由着张起灵去了。
吴邪的公子殿有正殿一间、书房一间,院中四处角落皆种有高大的榆钱和香樟。其中,正殿坐北而朝南;书房居东而向西;南面是他种的那一大片花圃;西面则是进出公子殿的门洞。
此时,书房的门正大开着,而张起灵正侧身站在门外,并在将身形藏好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向内望去。就见吴邪立于南窗下的案几前,在一张锦制的画布上细细地挥笔描摹着。那般专注认真的样子,已令他无法再去注意那双自门外投进来的目光。
自始至终,吴邪都在细细地琢磨着自己的画作,直到突然停笔,接着将那幅还未完成的画揉作一团,并丢弃于一旁的火盆之中。果然,王盟所说不假。张起灵在看到这副场景后也不敢再做停留,趁着吴邪还未从书房出来之际便先行离开了公子殿。
往后的日子里,张起灵只要一有机会来侯府,便会带上一食盒的包子送到王盟手中。然后在每次离开侯府之前,哪怕只是在一旁远远的看上吴邪一眼便会觉得安心些。而作为唯一的知情人,王盟总是会对着张起灵远去时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叹息。
直到这日,早间他又将食盒递给王盟时,王盟犹豫了半天才对他道:“灵公子!以后你就别再送包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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