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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行知没想到,在王楠楠一案的调查中,这么快就看到了十三年前这位老熟人。确切地说,不是同一个名字。
被用作专案组办公室的会议室墙上贴了白板,用来粘贴资料。资料被分了两个区,一边是1997—1998年的旧案,一边是2010年的新案。赵正明指着2010年的被害人王楠楠的资料向陆行知汇报,说,王楠楠,就是Cindy,今年六月签了一个演出公司,追梦传媒。这家公司主要经营范围是舞台演出,在市里还挺有名的。4月初他们接了金钟古城—今年不是翻修了刚开业嘛,一个演出项目,王楠楠是主演之一。29号本来还是彩排期间,王楠楠突然离开了古城,回市里来了。陆行知问,什么原因?赵正明说,还有待调查。陆行知又问,演出公司负责人是谁?赵正明看看手里的资料,说,姚…。。他下个字不认得,有点儿尴尬,问陆行知,这个字怎么念?赵正明把资料给陆行知看,陆行知斜他一眼,正要习惯性敲打,然而当他目光扫到那个字却悚然一惊,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陆行知出门前,先给卫峥嵘去了个电话。卫峥嵘正开着出租车,拉着个男乘客。手机突然响起,他扫了一眼,见来电的是陆行知。卫峥嵘知道,没要紧事儿陆行知不会这个时候来电话。他手在方向盘上摩挲着,想接又犹豫,他是模范司机,从不一边开车一边接打电话,可乘客要去的目的地还远,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卫峥嵘从后视镜看了乘客一眼,把车停在路边,回身跟他商量,能不能等自己几分钟,让自己接个电话,可能有急事。男乘客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不行,我赶时间。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陆行知。卫峥嵘说,要不这样,您下来再打辆车?这儿有的是车。拉您的这一段儿,我白送。男乘客看看计价表,已经30多块,算是占到大便宜了。乘客下了车,仍做出一脸不满的样子,把票要走了。卫峥嵘接起电话,待陆行知把情况跟他说完后,卫峥嵘也不矜持了,一口答应和陆行知同去调查。
赵正明把车开到陆行知身边时,陆行知正好挂了电话,转身对他说,小明,你下来吧,我自己去。赵正明问怎么了?陆行知说,别问,办案需要。卫峥嵘跟他说了,同去可以,但要保密。陆行知开上车,出了分局,一路开到环城高架桥下面一个公用停车场,卫峥嵘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陆行知把车停在卫峥嵘的出租车旁,卫峥嵘上了他的车,坐在副驾驶。两人对视一笑,十二年后,老战友再次联手了。
卫峥嵘先开门见山地说,别给我下返聘书,家里没地方搁。陆行知说行。卫峥嵘又说,还有,我熬不了夜,晚上得按时回家。陆行知也答应了下来。陆行知把资料递给卫峥嵘。卫峥嵘打开一看就说,是他?怎么改名了?陆行知说,那得问他。
陆行知开车驶出停车场,沿着匝道上了高架桥,经城外开去。卫峥嵘说,行知啊,你现在挺会吊人胃口。陆行知笑了,说,没有。陆行知开着车,两人都沉默了一会,似乎都抻着。而后卫峥嵘望着前方,语气郑重地说了几句掏心窝子话。他说,都是警察,都明白悬案在心里有多沉。从那天晚上你第一次找来,我就没睡过一个整觉。陆行知说,对不住,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再打扰你,只是被脚带着我就去了。卫峥嵘说,换成是我,也会找你。陆行知点点头,明白不用再说什么了。他们之间不管隔了多少年,对方心里想什么,都明镜似的。卫峥嵘又说,行知,谢谢。
城中心向北二十公里,是青云山旅游区。山脚有座金钟寺,寺里有个金钟,传说这里镇着某条惯于兴风作浪的龙。去年在市政府支持下,有大地产商围着金钟寺建了一座金钟古城,按乌镇、丽江的模式开发,要把这儿打造成一方历史人文旅游区。陆行知和卫峥嵘去的就是这儿。
把车在城楼外的大停车场放好,两人徒步进城,路上碰见几个穿着古装的当地人,坐在路边抽过滤嘴香烟,手机放着音乐,大概是古城的工作人员。陆行知向他们打听了演出剧团的位置,一路找过去,终于找到古城中大戏院的剧团。
剧团所在地是一个单独的院子,青砖围墙,围了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院子深处有一个戏台,雕梁画栋,像故宫里皇帝看戏的那一座。台上几个演员正在排戏,穿了戏服化了戏妆,看不出是什么戏,但从一个演员戴着龙犄角判断,大概是在演绎金钟镇恶龙的历史传奇。
台下都是座椅,最前排坐了几个人,正中一个手拿话筒发号指令的大概是导演。陆行知和卫峥嵘没有上前,先站在后面。音乐忽起,居然是现代的曲调,一个状元打扮的男演员一开口,唱的居然是周杰伦的歌。只是歌词换了。卫峥嵘忽然认出来了,唱歌的正是当年东柏林酒吧那个驻唱歌手王旭。女演员们跟着歌声起舞,动作也颇现代。卫峥嵘说,这也叫戏?陆行知说,时代不同,戏也各异嘛。
台下拿话筒的导演喊了停,对着台上说,王老师,唱得棒极了!就是能不能加重一点喜庆感?毕竟我们这个作品的基调不是忧伤,是庆祝,是欢乐嘛!一个工作人员适时凑到导演耳边说了句话,导演回头向陆行知他们看过来。这人就是姚乐,不过他原来的长发变短了,脸白了,也发福了,干净、体面了。
姚乐在戏院旁边一个雅间里接待了两位来访的警察,他对陆行知还算客气,对卫峥嵘则正眼也不看。不像是无礼,更像是不敢。雅间里姚乐和陆行知、卫峥嵘分坐在茶桌两边,姚乐的助理倒了茶便出去了。
陆行知手里拿着姚乐的名片,笑笑,问,怎么改名了?姚乐说,见笑了。大师给算了,我命里缺金,所以加了个金字边,现在就叫姚铄。卫峥嵘说,改得不赖,不然姚乐(le)姚乐(yue)老叫不清楚。姚铄尴尬一笑,好像对卫峥嵘还有些发怵。
陆行知突然发问,姚铄,29号王楠楠为什么突然回市里去了?姚铄有点儿猝不及防,磕磕绊绊地说,她…。。闹脾气。陆行知不给他反应时间,接着问,跟谁?姚铄清清嗓子,正琢磨措辞,陆行知又说,跟你吧?姚铄张了张嘴,没敢否认。陆行知说,她是你女朋友?这回姚铄马上否认,不是!陆行知说,那跟你什么关系?姚铄别别扭扭地说,就是……有几次男女关系。陆行知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问,29号你们吵架了吧,为什么?姚铄有些尴尬,说,她大概误会了我们的关系。要是每个女的这么之后都要跟我结婚,我结婚证得装一抽屉了。陆行知不等他话音落下就又问,29号晚上你在哪儿?姚铄说,就在这儿,我们排练到半夜一点,所有人都能证明。
姚铄突然发现卫峥嵘目光平静地望着他,却好似有一股力压了过来,又尬笑一声,说,当年就抓错了,这次还这么审我?陆行知说,当年的柳梦,这次的王楠楠,都是你身边的人,你不奇怪吗?姚铄说,我奇怪啊,我也想问问为什么。
卫峥嵘插嘴说,王楠楠就算不是你女朋友,也是你的员工吧,她不见了,你也不找,她出事了,你也不痛心?卫峥嵘语气中有种感叹世态炎凉的意思,姚铄的表情突然冷了,慢慢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痛心?痛心必须在警察面前表现出来吗?卫峥嵘盯着姚铄,姚铄目光也不退缩,跟他对视着。而后卫峥嵘突然退兵了,态度变得谦和,郑重道歉说,当年……对不住了。姚铄愣了一愣,有些意外,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陆行知思索片刻,问姚铄,最近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人跟踪你和王楠楠?或者有没有哪个你13年前认识的人突然出现?姚铄不明白陆行知的意思。陆行知解释说,柳梦和王楠楠都跟你有关系,这一系列案件很有可能是有计划的预谋。姚铄问,是跟我有仇吗?陆行知说,犯人不一定是冲你,更可能是冲我们,只是拿你开刀,想再现当年的情形,挑衅我们警察。
姚铄沉默着,端茶喝了一口,说,没有,我没发现什么人。要是没别的……话语间有些逐客的意思。陆行知不等他说完,打了个岔,问道,对了,你怎么不搞摇滚了?姚铄笑笑,说,早不搞了,摇滚需要愤怒,21世纪歌舞升平,谁还愤怒呢,所以“姚乐”变成“姚铄”了。陆行知说,其实你以前写的歌挺好,比如那个写给柳梦的《追梦者》。姚铄一呆,说,你还记得?我都忘了……陆行知看着墙上的宣传海报—上面有公司的名称“追梦传媒”,说,姚乐虽然变成了姚铄,但我相信有些东西没变。陆行知在姚铄名片后面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说,你要想起什么,请跟我联系。
他们起身告辞时,姚铄语气幽幽地对陆行知说,你也变了,变得更像警察了。他又对卫峥嵘说,谢谢你的道歉。
陆行知和卫峥嵘离开了金钟古城。上了车,卫峥嵘说,姚铄虽然没有作案时间,但你说会不会是他找人做的?为了除掉王楠楠这个麻烦?陆行知思考着,提到一个疑点,那柳梦的头发呢?是他珍藏了13年的纪念?两人相互看看,又同时摇了摇头。
车驶离了停车场,离开了古城。姚铄提着吉他走上了城墙,对着夕阳轻轻弹唱。脱了水袖长裙的姑娘,铅华换了轻浮的妆,台上跳着喧嚣的舞蹈,我却知道你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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