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升两口子也笑眯眯说道:“我这边虽然没同珍大爷开口,但是珍大爷却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瞧见我这几个月的动作,也隐隐猜度出一些。他倒是很留了我一次,只说荣宁二府虽然同出一支,但到底是分了两府,叫我不必顾忌荣府二太太的情绪,该怎么当差就怎么当差。只是我再三推托,又说看好了俞禄做继任。珍大爷左右也是这个意思,倒也不差这三两年,便随我去了。也是说等省亲一事全完了再做交接。”
赖瑾心下大喜,展颜笑道:“事情竟然进展的如此顺利,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赖嬷嬷怀中的赖瑜迷迷糊糊地问道:“爷爷们不在府上当差了,那我们还能住在这房子里吗?荣宁二府的人会不会将我们撵出去?我今儿同柳家小子玩儿的时候,他还同我说,如今我们家在府上做工,才能住这样的大房子,倘或离开府上,就没这房子住了。”
众人闻言,俱都忍俊不禁的哄堂大笑。
赖嬷嬷低头亲了赖瑜一口,摩挲着他的小脑袋开口说道:“不会的,我们依旧住在这宅子里。因为我们不是犯了错被府上撵出去的奴才,况且这房子也是我们自己出钱买下的。”
虽然这钱也都是赖大几个在荣宁二府上工时攒下的。但目下来说,房契地契都在赖家众人手中,别说荣国府不容二太太把事做绝了,饶是二太太真的想不顾体面撕破脸,他们赖家也未必会怕。毕竟大小姐虽然贵为娘娘,但赖瑾也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每日里陪圣上的时间比贵妃娘娘还多。赖嬷嬷就不信王夫人能把事情做绝了。
事实也是如此。省亲园子告竣,赖家众人肩上的担子便轻了泰半。贾母在赖嬷嬷的撺掇下将众人召到荣庆堂说话,一来是庆贺园子建成,大家一番辛苦终久有了回报。二来也顺便提及赖家不在府上当差之事。当然贾母在明面上不会提及王夫人为难一事,只说赖大夫妇年岁已大,儿孙也出息,合该撂下手中繁杂之事,共享天伦之乐。倘或荣国府一直把持着赖大夫妇不让走,传出去了赖尚荣和赖瑾两个也没脸。毕竟赖尚荣如今已是四品大员,把持地方,手握实权。赖瑾也是乾元帝目下比较喜欢的臣子。荣国府即便有再大的脸面,也不好支使四品大员的父亲当差。
赖家众人听闻此言,自然是诚惶诚恐的告罪。只言自己出身贾家,从来不会忘本。请老太太不必顾虑。贾母也是一番好言劝慰,顺便敲打了王夫人一回。让她记得赖大夫妇虽然在府上当差,可毕竟有个儿子在江南官场替皇上做事,入朝不过六载便升到四品大员,如今深得圣上重用。王夫人虽然是贵妃生母,但大业朝的规矩向来是后宫不得干政。倘或王夫人真的欺负狠了,赖瑾目下就在圣上跟前儿陪驾,父子两个里应外合,届时下不来台的恐怕还是王夫人自己个儿。
一番明里暗里的劝说果然让王夫人被权利蒙蔽的心清醒回来。想到赖家父子两个窜天猴似的升官方式,又想到赖尚荣如今在圣上跟前儿的得力,王夫人不免有些后怕。当即言辞恳切的挽留赖大夫妇,奈何赖大夫妇两个主意已定,况且已经同林之孝暗暗通了气。木已成舟只得婉言拒绝。王夫人再三劝说无果,便也随之去了。
其实她和赖家本没有什么仇怨,归根结底都是权利纷争在作怪。再者赖瑾太过出色,在贾宝玉身边越发衬出贾宝玉的纨绔无能。府中上下又时不时拿这两人做比较,王夫人看在眼中自然觉得不舒服。慈母溺爱之心也无可厚非。
如今赖家人要从府里出去了,王夫人不自觉又想起赖家众人的好来。一来想着圣上励精图治,在女色一事上极为自持。娘娘在后宫过日子,见圣上的次数还比不过赖瑾。倘或赖瑾在圣上跟前儿能替娘娘美言几句,让圣上记得宫中还有这么个人,那是再好不过的。
二来宝玉将来入朝,当差做事也是需要有人支持的。届时赖家父子便是很得力的人选,此刻为了些许小事得罪赖家人,也着实犯不着。
这么想着,王夫人的态度自然是越发和煦温婉,闹得赖大夫妇诚惶诚恐,闹不清这又是哪门子的戏码。只得赔笑斡旋,心中暗自吐槽,不必细说。
贾母冷眼看着王夫人一番作态,心中冷笑不已。遂将派大太太帮忙操持省亲一事的决定说出来。
王夫人听到贾母说赖大夫妇自请离去的事儿,还没来得及欢喜,便被贾母一句“此后省亲一事,由大太太帮忙操持”的话气的五内俱焚。然则王夫人再是生气,再想反驳,贾母此刻也是荣国府的老封君,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收回。何况邢夫人本就是荣国府明公正道的大太太,之前是贾母压着不让她张扬,如今贾母转口提拔邢夫人,王夫人也是不敢多言置喙的。
赶走了本就没什么威胁的赖大夫妇,反而迎来了虎视眈眈的邢夫人。王夫人一番算计被贾母一句话给抹了一半,心中如何凄苦悲愤,自然不必再提。愤恨之余,也不免暗暗猜测老太太怎么会想到这件事?思来想去便又想到了赖嬷嬷头上,心中一阵气苦抑郁,嫌隙越深。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倒是赖瑾听闻赖瑜说起宅子一事,心中一动,开口说道:“如今各妃嫔眷属之家的省亲园子大都建好了,京城的地价和物价也都恢复寻常。我也想着咱们家该多添几套宅院,留待以后。”
赖家众人有些狐疑的看向赖瑾。
赖瑾开口笑道:“我的意思是说目下四位叔叔都在朝中当差,我父亲都已经升到四品了。按照大业朝的律例来看,我们家的房子早就该修葺了。只是以前大家都有事儿,也没顾得这个。如今大爷爷和二爷爷眼见着都闲下来了,咱们家是否也该另卖宅院了?”
众人恍然大悟。赖嬷嬷皱眉说道:“这房子都住了几十年了,一时间搬了倒也觉得闪了一下似的。就照着朝廷的规矩将这房子改建了不成吗?”
赖大想到什么似的开口说道:“既然要搬也就搬了。如今我们也不在府上正经当差,周围却还都住着府上的管事们,倒也觉得别扭。”
赖嬷嬷沉默不语。她突然想到人以类聚这句老话,自赖尚荣父子两个入朝以来,原本还有这样那样的至交好友前来拜访。可是这两年,除了沈轩之外,赖家再无别的同僚登门。原本赖嬷嬷还有些纳罕,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赖尚荣和赖瑾两个都是性子随和,喜好交朋结友的。哪怕同一两个人相处不来,也不会同所有人都断绝来往。怎么家中无人拜访?如今想来,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了。
人家并不是讨厌赖尚荣和赖瑾的为人,想来还是觉得赖家周围的环境——不适合登门拜访罢。
赖嬷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当下也不管老房子念旧的事儿了,生怕耽搁了自家儿子和孙子的前程,立刻点头应道:“是该好好择处宅院了。这地方果然有些不合适。”
赖瑾看着赖嬷嬷的神色便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当即苦笑不语。
之所以不让同僚登门,确实和荣国府有些缘故。只因赖尚荣父子两个入朝以来,结交的官宦大臣越发显贵。当年一度也是门庭若市,贵客不绝。其中大多数都是朝中手握实权,意气风发的大臣。看在赖家两边街坊的眼中,自然心里觉得赖家有张扬显摆之意。赖尚荣敏锐的察觉到这些人议论纷纷,生怕传到荣国府爷儿们的耳中引来嫌隙,遂请诸位同僚尽量不要登门。众位同僚自然也晓得赖家身份不同,倒也体谅。这一来二去的,便养成赖家父子两个有事儿直接下帖子请同僚去酒肆吃酒,也不让人登门的习惯。
正是这种事情到底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径,赖瑾父子此刻也不好开口辩解。只能由着赖嬷嬷暗自猜想罢了。
不过赖嬷嬷同意另寻宅院居住倒也是个好事儿。毕竟亲戚远来香,常年相处哪里有舌头不碰牙的。如今赖家和府上颇有些嫌隙,这功夫要是能远了开去,兴许过个两三年,大家没了利益纷争,反而能长久相处。毕竟在赖瑾的眼中,王夫人实在不是个能容人的主儿,且见识浅薄,思维诡异,赖瑾也不知道和她呆久了,这位夫人还能想出什么幺蛾子来。
此时理论不过也只能退避三舍,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一旁沉默良久的沈轩见众人敲定了另卖宅院一事,立刻开口说道:“我那宅子旁边原住着一位户部侍郎。因今年告老还乡,京中的宅子正要转手。他那套宅院我也瞧见过,和这处一样也是个五进的,却是比这里精致百倍。周围邻居大都是各部同僚。因他急着出手,目下那套宅院只卖二十五万两。”
赖家众人眼前一亮。赖嬷嬷立刻说道:“既如此,烦劳轩儿替我们约见一二,倘或能相谈下来,岂不省了好些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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