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满面堆笑,立刻将人扶了起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带着眼镜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子,方才叹息说道:“瘦了。想必西北一趟舟车劳顿是很辛苦的。”
赖瑾回笑道:“沿路风光与京城别有不同,想是贪玩儿胡闹才瘦了一些,倒是并不怎么辛苦。”
一旁的王夫人接口说道:“老太太很不必担心。瑾儿这番去西北可是要犒赏三军的天子使臣,地方官宦见了巴结还来不及,岂会让他辛苦?”
贾母闻言叹息道:“饶是如此,可西北苦寒,到底不必咱们都中的风水养人。”
言毕,又拉着赖瑾说道:“我看到你打发婆子们送来的土仪特产了。尤其是那两箱子大毛皮草,竟比京中进献的还要好。难为你费心想着。只是小小年纪也没个进项产业,让你破费,我总是过意不去。”
赖瑾又笑道:“西北地处偏远,可这些动物却是盛产。在那边五百两能买好些上等皮子,兼之又有一路官宦打点赠送的,因此我也没花费多少。即使花费了三两个钱,这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孙儿在外给长辈置办些土仪特产,长辈却还因银钱上的事情不想接受,岂非是没把我当成真正的晚辈了?”
这话说的好听,贾母不免笑出声来。又拍着赖瑾的手背说了好些话,这才放赖瑾给邢王等太太们行礼。
邢王二位太太和薛姨妈少不得也说了一些“一路辛苦,多加保养”的寒暄话。次后赖瑾又同众位奶奶姑娘们厮见。好一阵子不见,姑娘们都有些大了。此刻骤然见面,大家都有些生疏羞涩。各个端坐在椅子上,不怎么好意思说话。
最后还是薛宝钗开口谢道:“我就知道我哥哥同瑾弟弟在一起是最好不过的。此番西北一战,我哥哥虽然没能战场杀敌,但也算是阴差阳错为国尽忠。圣上还特意赐了块精忠报国的匾额送给我们家。如今京城内外,谁不晓得皇商薛家乃是仁义之商。如此体面,多亏了瑾弟弟才是。”
一旁薛姨妈也起身道谢。赖瑾少不得又是起身推辞。一来一去的众人竟然都起身了。
贾母见状,颇为好笑的说道:“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说话便是,怎么都变成鞠躬作揖了?”
众人闻言一笑,旋即各自落座。赖瑾看着因薛蟠受了嘉奖而心满意足的薛姨妈,突然想到当年贾雨村在金陵判案的一些旧事,思及当年断案时候的种种不妥当,赖瑾心下沉吟。有心提点两句,现下又人多口杂,只得先行忍了,准备等过去这会子再同他们私底下详谈。
凤姐儿陪在老太太身边,见她满心欢喜,便也凑趣笑道:“有一阵子不见,只觉得瑾弟弟越发俊秀如玉,宛若神仙人物,倒叫我们不好唐突了。如此风姿之下,自然就显得我们羞口羞脚的,都成了见不惯市面的内宅妇人了。”
贾母摇头笑道:“就你还羞口羞脚的,这世间便无破落户了。”
说的众人又是哈哈大笑,。姑娘们也都缓过神来,开始同赖瑾闲聊。因都是闺阁女眷,不免多问了一些沿路风情民俗等。赖瑾一一答了,引得众人越发感叹唏嘘。
探春深以为憾的摇头叹道:“只可惜我们都是女儿身,一辈子只圈在这内宅当中,竟无机会游览这大好河山。”
惜春坐在最下首,听见这话便回头问林黛玉道:“林姐姐当初从扬州坐船而来,一路也经过了不少州省。也和我们说说当中有何不同罢。”
林黛玉听见这话,只好开口笑道:“我上京那会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且当时心中忧心之事太多,竟也没注意到沿路风景。不过我还记得在扬州的时候……”
一时间众姊妹们笑笑闹闹,不觉便到了晚饭时分。贾母吩咐下人在小花厅摆饭、寂然饭毕,吃过一回茶水。贾母放了众位姑娘们回房休息,却将宝玉和王夫人两个留下。赖瑾自然也是留下的。
沉默半晌,贾母这才轻叹一声,开口说道:“瑾儿你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赖瑾心中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开口笑问:“老太太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
贾母抬眼看着贾宝玉,心疼的将他搂在怀中摩挲着,口内说道:“你只同我说宝玉是不是读书的料子。这么多年,宝玉什么情形你也知道。你原本就是同他一块儿上学的,合该比我们了解才是。倘或你说他根本不是进学读书的料子,我以后便再也不逼他读书了。左右我们荣国府家大业大,也养得起一个纨绔公子哥儿。免得成日家在他老子跟前受教,再过两日都要被打死了。”
贾宝玉听闻贾母的话,也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
赖瑾看着祖孙两个几乎是抱头痛哭的模样,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既然老太太垂问,瑾儿自然知无不言。若论天资卓绝,宝玉的资质自然在我之上。往日里读书不说过目成诵,却也能够一目十行。先生每每见之,颇为赞叹。”
“那宝玉怎么一下场就糊里糊涂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贾母忧心忡忡的问了一嘴,“你不必顾忌我的颜面,只说实话便是。”
赖瑾见状,只得开口说道:“老太太放心,瑾儿今日之话俱都是肺腑之言。宝玉绝对是个天资顶好的人。”
“那他怎么接连几番都通不过童试呢?”王夫人这会子也有些心焦的追问道。
赖瑾闻言,也有些狐疑。按理来说,童试的东西只是最基本的,对于宝玉这等生性聪颖且从小便熟读《四书》的人来说,应该不难。可竟是几次三番的也通不过,其中必有蹊跷。
赖瑾想着,越发狐疑的打量起贾宝玉。该不会这家伙逆反心重,故意考不中罢?
贾宝玉瞧见赖瑾打量着,目光有些闪躲的撇开脸去。讪讪说道:“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往日间背书背的都还好,只一进了考场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什么都想不起来。”
考试综合症?
赖瑾略微皱眉,有些拿不准主意。瞧见贾母和王夫人两个都有些心灰意冷,不免开口说道:“因宝玉下场之事我不甚了解。这一时半会儿的恐怕也追究不出个一二来。要不让宝玉先每日照常复习着,我这边闲暇了过来瞧瞧,兴许过两日便能弄明白也未可知”
贾母和王夫人两个无奈,只得点头同意。贾宝玉一听自己还要在贾政跟前进学,心中也有诸多不乐意。当下开口说道:“瑾弟弟每日都要上朝点卯,哪里有时间天天来我们府上。不如我去每日下学后先去瑾弟弟家里,让他直接教我便是。”
贾母略微忖度一会子,颔首同意了。口中只说道:“无论如何,这宝玉我便托付给你了。”
赖瑾连忙起身,口内推辞道:“老太太这话折杀瑾儿了。我同宝玉从小便一起读书,如今也不过是恢复从前罢了。当不得老太太如此说。”
王夫人也开口说道:“自此我们娘儿两个便将宝玉交到你的手上。他倘或不爱进学,你直接教导无妨。若实在管不了,就将人送到我跟前儿来,大不了我叫老爷管着他。”
贾宝玉一听,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踱步到赖瑾身后默然不语。
赖瑾见状,心中越发狐疑。原著中这两个女人对贾宝玉是何等溺爱,方才能纵的宝玉流连内帏,最终也不成个气候。怎么如今竟也狠下心肠来教导了?
赖瑾只顾着猜度贾母和王夫人的心思。却不知道这一切皆源自于他。说到底也不过是颜面作祟罢了——当年贾家人千挑百选找了赖瑾陪宝玉念书。虽然口内说着一切待遇都比照主子,说穿了赖瑾的角色也不过是比个书童还要高级一些的陪伴罢了。如今陪太子读书的人已经金榜题名,高中探花,可正主儿宝玉却依旧无所事事。那宝玉论年纪要比赖瑾还大一岁,论身份好歹也是国公府家的嫡系次公子,又有当年衔玉而生的大造化在外流传,可如今竟事事都不如赖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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