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稚便把在储秀宫醒来后的小事讲了讲,然后道:“弘治二十年的冬日极为寒冷,阿彩大抵也不适应宫里生活,故而染了风寒又不敢讲,病痛交加之下便没了声息,而我……”
沈轻稚仰头看了看头顶斑驳的房梁,脸上有着迷茫之色。
只有对着顾绣的时候,她才能说一说真心话。”
“大概是苍天眷顾,觉得我们沈家满门冤屈无处申诉,故而留了我一条魂魄,借了小阿彩的身,重新回到了这世间。”
顾绣长长松了口气,她面上重复喜色:“小姐,这是好事啊!无论如何,小姐还在,我也还好好的,看小姐这模样,如今怕也要二十了,待得二十四岁,小姐便能出宫,到时候咱们便一起在繁花镇营生。”
顾绣一边念叨着,眼睛里的光彩越发明亮起来。
沈轻稚沉默听她说着话,等到她说完,才缓缓开口:“阿绣,你看看我的样子。”
顾绣心中一凛,她转过头来,仔细看着越发年轻明艳的小姐来。
可当她仔细看来,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她顿了顿,小声问:“小姐,如今在宫里可是什么样的身份?”
沈轻稚浅浅叹了口气。
她没有立即说自己的身份,只说了之后如何在坤和宫伺候皇后,后来皇帝病危,太子继位,而她又如何成了太子的侍寝宫女。
听到这里,顾绣的眼眸里瞬间没了光彩。
“苍天怎么不再仁慈一些,给小姐一个好出身,即便不能荣华富贵,也好歹是个自由身。”
经了大夏那一遭,顾绣恨透了男人,也恨透了皇家,她自然不想沈轻稚同皇室再沾染上半分干系。
沈轻稚却握住了她的手。
她眉眼之间却有了些许笑意。
“陛下跟他是不一样的。”她认真说道。
————
沈轻稚看出了顾绣的顾虑,她思忖片刻,还是给她讲了讲自己这几年来的生活。
虽说大楚与大夏不同,但后宫的生活其实大同小异,左不过那些故事,沈轻稚轻描淡写讲了讲,待讲到她如今是陪着萧成煜出来游玩时,顾绣面色才好看了些。
“如此看来,这位大楚皇帝确实跟那人不同的。”
有些事不需要明说,顾绣在宫里活了二十几年,见了两代帝王,大夏那两个帝王是什么德行,顾绣看得最清楚。
沈轻稚简单一说,她就能听出萧成煜和厉铭浩的不同。
若说为君者,确实是萧成煜更胜一筹,甚至比大多数史书中的皇帝都要勤勉刻苦了。
顾绣常年陪伴沈轻稚,最是知道她的性子,故而见沈轻稚对萧成煜多有赞赏,便知道她对萧成煜是有些尊重和欣赏的。
这份尊重无关情爱,只关乎他的身份,他能当好这个皇帝,能为百姓谋得福祉,他就值得沈轻稚尊重。
顾绣认真端详沈轻稚年轻绮丽的面容,看着她面带微笑,面色健康而自然,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小姐觉得如今过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顾绣握住了沈轻稚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若哪天您在宫里过不下去,您就隐姓埋名出宫,当年您给我的体己我都还攒着,足够咱们吃用一生。”
沈轻稚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捏了一下顾绣的脸颊,如同过去每一日那般亲昵无间。
“好,那我以后就靠阿绣养了。”
沈轻稚同顾绣久别重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顾绣的生活很单调,没什么好说的,倒是沈轻稚讲了好久宫里的事。
顾绣认真听罢,待得沈轻稚停下话头,她才用温柔看向沈轻稚。
“小姐,大楚皇帝当真有这般好?”
沈轻稚抚弄袖口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笑着看向她:“你怎么会这么问?”
顾绣没有说她刚才五句话里有三句都是陛下,她只说:“小姐,我来大楚已经将近五年了,这五年里,我看到了百姓的安居乐业,看到了主政一方的父母官们努力改善民生,他们修桥搭路,修建水利,却从不修葺衙门。”
顾绣转过头,似乎透过那扇单薄的房门,看向已经沉寂下来的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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