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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家伙分明什么都知道,却还顶着这么一张少年脸皮,好像是故意要人坐立难安。江南树同他从吴郡走出,入南海、过苍梧,并肩交谈时不觉如何,只要一静下来,眼前人便又变成人间不敢供的开天神尊,变成他遥望过的影子。
他想证自己的道,妄想将初元拽下大罗天。可真到了此时,他意识清明,偏又记得面前这位是他衷心顶礼过的神。
他唯一的神。
这对于山川草木而言都太漫长的三千年,在孟微之面前尽数摊开后,也不过是一眼就望到底的清泉。这清泉再如何,也不过能占沧海一隅。
亘古的鸿蒙都错过了,他不敢说自己认得初元,只敢道认得一个入凡落定的凡人孟微之。他向来认为,孟微之能为他留心上一寸,大概也就是出于对继任者的厚望,与当年无力回天的愧疚。
而如今这一切,除却偏袒,还有什么?
江南树呼出一口气,手中卸下力。
无所谓了。
他伸出手,揽过孟微之另一侧肩头,同他紧挨在一起。孟微之似乎也愣了一下,伸手搂住在他的腰际,后脑枕在他肩头,又轻又长地叹了口气。若从背后看,二人倒真像是一对少小相识的爱侣,自然又随意地靠在一处。
江南树舍不得说话。
生命中很少有这样平静的时刻,他盼着时间能为此间停留,故而闭目不动,幻想着一切停滞。可孟微之的声音在耳边显得有点黏糊,低低地混成这样一句:“陈丹迟在试我们呢。他想看我们会不会术法,故意在这深秋让我们种菜籽。”
“怎么。”江南树垂着眼笑看他,“你当真要在此地种菜?”
“种吧。”孟微之道,“反正没什么事。”
天庭方一日,地上十余年。
他一想到之后的事就烦闷,干脆不去多思量。秋日午后的太阳很好,他窝在人怀里,很轻易地就入了梦。
梦里是初元殿庭中悬空的白玉兰。
他恍惚间在花前停了很久,而那略施小计赚他驻足的人在香雪雨中,身影有些模糊。待到长风一过、衣襟飞动,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面目——昔日少年神明的脸转瞬既逝,千年魔生得昳丽张扬,神情却柔和悲戚,朝他定定地望着,却迟迟不愿过来。
孟微之方要向他走过去,只觉一阵狂风卷地。再睁眼时,眼前白玉兰瓣打着旋四散,皆坠落在地,而庭院中空无一人。
日色猛地沉下去。
呼吸一顿,孟微之猛地起身,差点将身边烛火撞到地上。周围没有人,他披衣就要夺门而出,没料想一下撞在江南树身上。
“怎么了?”
江南树迅速地将门掩上,向窗棂外看了看。孟微之松了口气,轻声道:“我不常做梦的。。。。。。看到了些不好的兆头。”
“你倒也真做了十九年凡人,信些什么兆头。”江南树笑道,“从凡人到神明,都在天道之下,这可是你悟出来的。天道怎么会因为怜悯一物,而诉出自己所向之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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