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妈妈说:一个人用脏污的眼睛看世界,那么什么都是脏的。
于是她经常独自面对镜子,严格地审视自己,是否还保持着童年人的纯真与善良?是否还凝聚着少年人的敏锐与蓬勃,是否随着年龄渐长阅历渐丰,而失去了对人世真善美的向往,她的内心是否还保留着一个纯真的孩童世界,保持自我认定?
她的妈妈说:美是转瞬即逝的东西,比起如花似玉的容貌,一位女性的优雅内涵,更经岁月锤炼,才能成就雍容脱俗窖藏一般的特殊芳泽。
于是她自小远离那些声色犬马、浮夸浪荡,沉静下心,读《诗经》,读唐诗宋词,读《世说新语》,读列夫托尔斯泰,读博尔赫斯,她弹琴、习画、练字,努力将美的形貌与美的德行结合。
她始终朝着她母亲的标准前行。
“妈妈,我一直很有个疑惑。”更生忽然停下滔滔不绝,转过脸对着她的母亲,眼里写着认真和困惑。
“什么?”她的母亲温柔地看着她。
“就是……”临到关键,更生却有点吞吞吐吐,“就是你跟爸爸,你们为什么会结婚呢?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相爱吗?”
叶凤华愣了一下,然后摸摸更生的头,想了想说:“我跟你爸爸,比较特殊……比起爱人,我们更像是知己,他是世界上第二懂我的人,可以说,我们的结合更像是完成一个人一生必尽的使命。本来——”叶凤华顿了顿,看了看女儿,继续说,“我们并不打算要孩子,你们的到来,很意外。那时候我在小樽,得知有了身孕,本来打算生下来之后就把你们送到你们父亲那里的,可是……你们刚生下来的时候,粉嘟嘟的,一点都不像其他婴儿那么丑,那么哭闹不休,你们那么可爱,当时我就有了私心,我想独自养大你们,我想养一双独一无二的儿女。于是我瞒下了你们的父亲,偷偷将你们带走了。所以,你们父亲一直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不过,终究还是被他找到了,不管怎么说,你们终归还是风鸟院家的孩子,我没有那个权力独占你们……暖暖,你们的父亲爱你们,但,面对突然而至的一双已经十几岁的儿女,他肯定很无措,不知道怎样做一个父亲,这是我的错。所以,你们要宽容一点。”
更生撇撇嘴,将脸埋进她妈妈怀里,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叶凤华女士:“妈妈,你刚才说爸爸是第二懂你的人是不是?”
叶凤华不明白她搞什么鬼,还是点点头道:“是。”
“那——”更生的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一圈,“第一了解你的人是谁?”
叶凤华一瞬间笑开了,戳戳女儿的额头,笑骂,“鬼灵精!”
更生吃吃笑着,拱了拱身子。
叶凤华看着女儿,目光渐渐有些深远,然后低头亲了亲更生的额头,才说:“你妈妈这一生所有的爱情全部给了一个人。”
更生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后抬起头,忽然认真地问:“妈妈,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爱情吗?”
“那要看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叶凤华耐着性子,满足女儿的好奇心,“你看有些人,他们不停地追逐各种各样的女孩儿,他们或热情奔放或情义款款,你们觉得这种花花公子,品格低下,毫无道德,但其实也不见得,你怎知他的每次追逐不是出自内心对爱情的渴望,他的每次恋爱就不是真的爱情?比如说胡兰成,很多人因为喜欢张爱玲而讨厌他,认为是他负了那个传奇女子,可,咱们跳出张爱玲这个狭隘的方框,简单地从男女关系来看一看——无疑,胡兰成是个多情才子,在他眼里,不仅仅作为作家的张爱玲珍贵惊艳,其他平常女子,都一样可赞可叹。这是广大到相忘的懂得。进一步,可与张爱玲谈文论道,退一步,可与范秀美一粥一饭花烛夫妻。他这种人,有情,有爱,唯不能让人依靠,只是风景,注定经过。这是一种,还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他一靠近你,你就神经痛般地被触动,所有风景都退远,所有疼痛都无所觉,只有,只有那个人的气息。这个人,你也许已经遇到,也许明天就遇到,也许明年就遇到,也许一辈子都遇不到……”
更生伏在母亲肚子上,静静地听,静静地想,任母亲温暖的手指梳理她的头发——
“那——妈妈,你和那个人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重要吗?”叶凤华淡淡地反问,“有句话说得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因为相知,所以相忘。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不,”更生忽然直起身,灼灼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她母亲,“若是我爱一个人,必拿整个生命,整个灵魂做赌注,爱,必爱得激烈,恨,也恨得决绝。愿以雷霆力守护,愿效大丈夫担当。”
叶凤华温柔而慈爱地凝视自己的小女儿,伸手摸她的脑袋,心里既欣慰又叹息:真是个孩子,一点都不懂得掩饰,一点都不知道婉转回环。
更生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窝回她妈妈怀里,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妈妈,爸爸一定爱惨你了。”可不是吗?她爸爸风鸟院谦人,要财有财,要貌有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娶一个既不能在感情上给他爱,又不能在生活中当个贤内助,也不能在事业上帮他更上一层楼的女人。这样看来,其实他们老叶家最大的妖孽就躺在她身边呢。
叶凤华笑笑,没任何表示。俩母女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叶凤华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阿暖,你——要不要跟妈妈一起走?”
诶?更生被这个问话打蒙了,真的,更生有一瞬间涌起的惊喜和激动——她的母亲,总是毫不犹豫地将他们丢下,仿佛他们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更生心里有多委屈,谁也不知道,可,这回——她的母亲,她的妈妈,说“要不要跟她一起走”,她要带着她,她没有再将她丢下,她高兴,她兴奋,几乎就要点头说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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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重阳呢?”是了,还有重阳,还有她这个心里的唯一的疙瘩。她听见了,她母亲问的是她,并没有提到重阳。
“重阳当然是留在这儿继续念高中,等高中毕业后,看他是喜欢在这儿念大学还是出国,都随他的意。”
“可是——”更生直觉的这样不对。
“阿暖,重阳跟你不一样。重阳的心性非常定,他喜欢念书,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考量和计划,从来不需要别人为他担心。但你不一样,从小到大,你心性跳脱,做事总凭心血来潮。妈妈知道你聪明,也知道让你困在古板的学校,是委屈你了。所以想着你就跟我吧,我们本就从来没有指望你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快快乐乐的。”
母亲的谆谆善诱让更生为难地皱紧了眉——“可是妈妈,我和重阳,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你们谁也离不开谁?”叶凤华挑起了眉,反问一句。
“嗯。”更生点点头,在母亲面前,她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叶凤华静静地笑了,轻声反问:“阿暖,这是事实,还是你们想当然地认为?”
更生直觉地就想回答事实,却被母亲摇头制止了,“阿暖,先别急着回答,听妈妈说——你们两个从小就在一起,感情好那是自然的,不想分开,妈妈也能理解。可——你们真的是谁也离不开谁吗?你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怎么知道分开了就不能过活呢?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双胞胎,他们同你们一样曾经亲密无比,以为无论如何也不会分开,可,最后呢,他们会有各自的家庭,有各自的生活,你会发现,即使没有对方,你的生活也不受任何干扰。人,其实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无论你与人怎样深切的拥抱,怎样缠绵地相互进入,到最后,躺进坟墓,依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从来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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